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 番外篇·交接

建統十一年,春。

雲南路,大理府。

崇聖寺的鐘聲回蕩,高長壽把一個骨灰盒交在住持僧人釋覺性手中,長嘆了一聲,緩緩放開了手。

香堂中擺著靈牌,上書“故大唐少師滇國公雲南宣慰使高公諱瓊之靈位”。

跪在院中的年輕人們還在哭著,高長壽過去,道:“回去吧。”

“叔父,父親就這樣走了。”

“別哭了,大哥這些年常說他飽受病痛之苦,如今心願皆了,能走也是解脫。”

高長壽安慰了侄兒,擡頭看去,只見三座高塔與蒼山相映,感到了自身的幸運。

過去那亂世,不提活得像螻蟻一樣的百姓們。便是身邊的親友,多少人戰死、病死,而他自從廬州遇陛下以來,除了少數幾回驚險的逃生,此後按部就班,竟一步步成為當朝國舅、雲南王。

但他心裏其實有些不安。

因大唐異姓封王且就藩邊陲者,只他一人而已。

以往,可以說是因為雲南地偏路遠而高氏世鎮於此,但隨著昭通經營得當、官道鑿通、文教漸興,高長壽常常在想,陛下是否後悔當年許諾分藩自己雲南王?

……

這日,才回到大理城,馬上有官員上前,稟道:“王上,有蒲甘使節求見。”

“蒲甘使節?”高長壽問道:“是答應朝貢了?既有使節前來,為何此前不先行知會?”

“使節是突然前來。”

“召見他。”

次日,緬甸蒲甘王朝的使節抵達大理。

使節名叫忙直蔔算,面對高長壽時卻有些隱隱的傲慢。

大概是因為在他眼裏,從大理滅國、投降蒙古再到如今成為什麽新唐,不過在短短二三十年。相比起來,蒲甘王朝已立國四百余年,統一緬甸兩百余年。

於是,當高長壽問到蒲甘王朝對朝貢的態度,忙直蔔算搖了搖頭。

“雲南王誤會了,我此番過來是為了叛軍之事。”

高長壽聽過翻譯的話,面露不悅,淡淡道:“本王從未聽說過任何叛軍。”

“在緬甸國北方的怒江、瀾滄江附近,有撣族叛亂,叛軍被我們擊敗以後,逃到了雲南境內。”忙直蔔算道:“但你們收留了這些叛軍,不肯將人交出來。”

高長壽道:“撣族原屬大理國民,如今回歸國境,便是我大唐子民,如何能交給你們。”

忙直蔔算十分震驚,道:“雲南王難道要插手蒲甘的國事嗎?!”

“建統七年,吾皇詔諭緬甸來朝,爾等至今不肯派遣使節。既非我大唐藩屬,如何敢頤指氣使,讓大唐為你處置叛軍?!”

“收留這些叛軍,給雲南帶來的麻煩,只怕不是你能擔得起的。”

高長壽淡淡道:“觸怒了大唐,後果也不是爾一介小國擔得起的。”

“……”

使者退了下去。

高安慶若有所思,問道:“父親故意激怒使者,是想討伐緬甸嗎?”

他是高長壽嫡長子,今年二十二歲,性格像他母親段妙音,有些柔和。

“平定江南到現在不過五年,陛下暫時還沒有伐緬甸的打算。”高長壽道:“等積蓄了國力,便是征討,也會是先征北方,不會那麽快顧到南方。”

“是,那還命令邊將繼續收容緬甸難民墾荒嗎?”

“當然。”高長壽不喜兒子的優柔寡斷,面對兒子時尤其嚴厲,“便是暫不討伐緬甸,你還真擔心激怒了他不成?”

“孩兒知錯,這便去安排。”

高長壽點點頭,道:“記住,征討緬甸與否,關鍵在於兩點,一是農,二是醫。國朝初立,地廣人稀,若不能有足夠的糧草供應,征其貧瘠之地何用?其地炎熱,易生熱疾,若醫者藥材不足,將士豈願駐守?”

高安慶老實應下。

“我得去看看陛下送來的那些作物。”高長壽起身,喃喃自語道。

這是建統十一年,在兩湖、川蜀等地培育多年的雙季稻已在雲南普遍種植,從大洋返航的船只去年剛剛帶來了土豆、玉米等作物種子。

雲南正處於大興農業的時期,故而,高長壽本就是故意吸引緬甸難民進入雲南。

他在期待著糧食豐收能為雲南帶來的改變。

也許,心中那樁隱憂也能借此解決。

……

建統十八年,九月。

這一年難得無災無難,雲南各州縣稻米大豐收,另外,昭通、宣威等地的土豆;溫涼、會澤等地的玉米也產量猛增。

而在雲南路最南方,在一個新設立的勐班縣,也開墾出了一萬畝水稻田。

路府州縣官員與百姓皆歡喜於能過一個大豐年,高長壽想的則更多。

他上了一封奏折,在這年年底,帶著長子高安慶踏上了往京城述職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