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先與後

轉眼已到十月下旬,李瑕依舊還在邢州。

但戰事並非沒進展,相反,送到李瑕處的消息已多到讓他有些處理不過來的地步。

“陛下,劉元禮的戰報到了,他已攻到了潞州。”

“讓信使來見,再去備些吃食給他。”

“遵旨……”

李瑕看劉元禮的書信時,從山西來的信使就在往嘴裏胡吃海塞,顯然這一路趕過來餓慘了,末了,這兵士往嘴裏灌了一大口茶,迅速抹了抹嘴,就恭敬地站起來,等李瑕問話。

“吃飽了?”

“回陛下,吃飽了。”

“不必緊張,你走哪條路來的?”

“還是走的太行陘。”

李瑕又問道:“說說劉元禮是如何攻到潞州的?”

“阿合馬在山西很不得民心,這些年他不斷加征山西百姓的賦稅,搶奪百姓的田地,逼得很多人活不下去。因此一聽說王師到了,就紛紛歸附王師,山西那些世侯也鎮壓不住……”

“說些更具體的,比如劉元禮沒有寫在戰報上,而你親眼見到的。”

“是,末將就見到有一戶住在澤州的徐姓人家,是真的快活不下去了才投奔我們,他們說這兩年山西的鹽稅由每引中統鈔二十貫一直加到了五十貫,說是由和尚、道士、軍士、匠人分攤鹽稅,民間買私鹽可根據百姓方便,其實都是假的,他們家不是匠戶也要買蒙元的官鹽,而且富戶只要向阿合馬的人行賄,就可以逃避徭役,而多出來的徭役都是加到普通百姓身上……”

李瑕問得很細,因為他素來知道阿合馬狡猾,必須要確認清楚山西那邊的戰事不是元軍在佯敗誘敵。

不厭其煩地又問了很久,他方才讓這個信使下去歇了,其後便獨自看著地圖思索了一會,直到又有人上前通傳。

“陛下,張弘道求見。”

“允……”

張弘道是再次從白陘趕回來的,又是風塵仆仆的樣子。

“陛下,阿合馬已退兵,臣已攻下孟門關。”

“阿合馬退到何處了?”

“他很可能是沿著太行山西麓向北走,直接退到太原,或者走蒲陰陘支援保州。”

“會有詐嗎?”

“有可能。”張弘道上前,在地圖上指點著,道:“現在我們不必擔心來自山西方向阿合馬的偷襲,就可以把兵力從太行各陘調回來,北上攻打保州。但如果是元軍有詐……那麽,忽必烈很可能會派一支騎兵迂回到我們東面,偷襲我們的輜重,那阿合馬現在的撤退就可能是為了迷惑我們。”

李瑕道:“這也是朕本以為忽必烈會用的打法。這裏是中原,他該利用蒙古騎兵的速度優勢,斡腹進攻。”

“陛下認為阿合馬是佯敗?”

“還有另一種可能。”李瑕踱了幾步,把張弘道招到身邊,壓低了聲音,道:“趙宋不宣而戰了,偷襲了夔門。”

張弘道當即就變了臉色,驚訝不已,奇道:“趙氏有這樣的膽子?”

“也許是忽必烈也借了他們一點?”

“可是……高長壽已經率兵入蕃了,那是川蜀最後的兵馬。”

“嗯。”李瑕在地圖上點了點,點的依舊是北邊,道:“現在你再看元軍的打法。”

張弘道表面上看起來還是很冷靜,但情緒顯然已經被影響到了,再看地圖已很難去思考元軍的戰略。

“陛下,川蜀……”

“慌什麽?哪怕作最壞的考慮,便讓宋軍占了四川全境,等先平定中原,我們還滅不了宋嗎?”

“可臣的家小還在成都,這些北伐將士,也有許多人的家眷、家業都在川蜀。”

“宋軍不是蒙軍,宋軍占下川蜀是要爭民心的。不要慌,你現在越慌,就越容易出紕漏,那忽必烈的戰略就成了一半。冷靜下來。”

“是。”

張弘道深吸了幾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

他治理成都多年,對川蜀防線也十分了解,且不說從夔門到成都,僅說從夔門到重慶,其中就有萬州、忠州、涪州等等重鎮,宋軍要逆流而攻,絕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目光重新落回地圖的北面,張弘道這才能仔細考慮忽必烈的戰略。

“因為與宋廷合作,忽必烈一改蒙古騎兵原來的斡腹之謀,開始收縮防禦?他把所有的兵力都收回了這一帶,然後等我們與宋廷消耗國力?”

“在朕看來,這種可能性更大。”

張弘道再想了想,道:“陛下所言甚是,經過賀蘭山一路,估計忽必烈也沒有信心在平原野戰中擊敗我們的騎兵。不如改為更穩妥的戰略。”

“他開始警惕漢人,開始排斥漢法。但到最後,還是得用漢人的戰略,甚至與宋廷結盟啊。”

“那是他急了。”

“是啊,把他們都逼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