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二章 歸家子

這次攻取河西,李瑕與李曾伯配合頗為默契。

在占下涼州後由李曾伯領一半兵力修整,安民、築城,穩固防禦,而李瑕立即西進,根本不給蒙軍報信的機會,連續奔襲千余裏,連斬蒙古三宗王,殲敵六千余。

從十月二十三日出發,往返一趟二十余日,待李瑕回師涼州,坐鎮、休整,李曾伯則已準備停當,徑直領兵北上,攻打興慶府。

此時李瑕已沒有太多兵力。

一萬人西進,扣除傷亡、留下兵力駐留甘州、肅州、沙州,僅余兩千人能帶回涼州。

那麽,不論李曾伯攻打興慶府是勝是敗,兩萬騎進入河西之後,幾乎也只有這兩千人能供李瑕帶回關中。

另外還可以抽調一些隴西的駐軍。

取了河西走廊,本是為了減輕西面的防禦壓力,但隨著治下地域的擴大,兵力反而更不足。

當然,防禦壓力和兵力是兩回事。

李瑕認為取河西走廊是值當的,哪怕關中的兵力因此不足,至少不需要對西線日夜擔憂……

正是在這種局勢下,十一月十五日,李瑕收到了韓祈安的快馬傳信。

山東傳來消息,忽必烈已令合必赤、史天澤領平叛大軍攻關中,同時另派宗王領兵自開平出發,經河套,繞道西路攻隴西。

那位被俘虜之後心不甘情不願、想投又不投的董文用,猜錯了,忽必烈平定李璮之後,並非是立即北征阿裏不哥,而是沖川陜來了。

李瑕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有些頭皮發麻。

不需要臨時想辦法,他早已分析過如何應對這種局面。

幾個辦法。

比如,征調所有的兵力與忽必烈決一死戰,如今他治下所有的地盤駐軍調動起來,再征發些民壯,也能湊出十萬大軍。

但這是必敗的。

他湊出十萬大軍,那是抽空了各地,不提宋廷如何,蒙軍最擅長的就是迂回包抄,輕易就能摧毀李瑕的後勤補給。

如今決戰,那必是一戰滅亡。

別的不提,忽必烈經營漠南十余年,府庫有積余。

李瑕不知忽必烈現在還剩下多少積余,但反觀他自己,休養生息一年,今歲又打了一年仗,已經是支撐不住戰事了。

最簡單一個例子,北面有穩定的中統元寶交鈔,交鈔背後是蒙古國幾代人掠奪的金銀。若戰事持續,忽必烈也學著超發紙鈔榨取民間,還不知能撐多久。

只知道宋廷在連年的戰事下撐了三十余年。

而李瑕若想榨取民用,那剛發行的券引只怕三個月都撐不住。

人都是很現實的,今日說著民心所向,日子一難過,民心馬上也就變了。

宋廷有三百年潛移默化的統治基礎,蒙古有五十余年擴張的威望,李瑕卻只任蜀帥三年……

思來想去,李瑕遣快馬傳信李曾伯,令他暫停攻打興慶府,回駐涼州。

才安排了這件事,又有快馬趕到涼州城下,卻是馬戈奉胡勒根之命,押送了一群人來。

“俊王,我們出關打探時,遇到了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

馬戈漢語算是不錯,卻也費了好大功夫,才向李瑕說明了前因後果。

因這件事當中,涉及到的地域、勢力、人物頗為復雜,便是一個蒙古士卒也難搞清。

“遇到一個年輕人領著十幾個男女老少,說要投奔我們,但他好像以為我們是忽必烈的人,但我們不是忽必烈的人,但胡勒根將軍就說不用告訴他我們不是忽必烈的人,我們可以騙他……”

“不用勉強,你可以用蒙語與我說。”

“不勉強,不勉強。”

馬戈頗倔強,努力展示著他的漢語。

“他說他叫‘耶律希亮’,今年十六歲,是蒙古丞相耶律楚材的孫子、耶律鑄的兒子……”

“你們沒告訴他我們是宋軍?”

“是,胡勒根將軍讓我們找了個馬車,把他們關在馬車上一路送來。”

李瑕聽了,並未讓馬戈將耶律希亮等人提來,而是道:“帶我去見他。”

……

對於闊端家族而言,涼州只是個牧場,與別的牧場沒有太大區別,還不夠水草豐美。

但在許多宋人看來,涼州有它獨特的風貌。

它有詩情,不論是“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還是“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涼州”二字就是詩名,是曲調,是意象。

它還有景,有平沙夜月,指的是沙漠上的月色,雁塞沙沉一掌平,夜來如水漾輕盈;有天梯古雪,指的是祁連山上的積雪,秋來春去萬年雪,時是滄海亦桑田;還有鎮西曉角,有狄台煙草……

城內還有一景,稱為“大雲曉鐘”,指的是大雲寺的鐘聲。

大雲寺位於城東北,原是前涼國王張氏的宮殿,規模宏偉,後改為寺廟,唐時易名大雲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