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七章 戍邊策

屋外忽然下了大雨。

分明還是午後,天色忽然暗了許多。

李瑕轉頭一看,起身關了窗,添了兩支火燭,邀李曾伯坐下談。

用兵不是小事,往西打的想法還只是擊敗阿術之後的這幾天突然冒出來的,並不成熟,顯然有太多事需要斟酌。

但李瑕開口,用一句話定了基調。

“打,我們必須得打,還得趁忽必烈還有李璮、阿裏不哥這兩個敵人的時候先出手打。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李曾伯精神一振。

他從長安大街趕來的一路上也考慮過李瑕也許並不肯支持這個策略,此時卻已感受到了對方迎難而上的氣概。

正是這種臨安朝廷不具備的氣概讓李曾伯到了關隴之後漸覺如魚得水,恰如吳潛所言“只管振奮”。

也確實是振奮。

……

若給當今形勢打個比方,忽必烈便像是一個壯漢,先揮動大棒把阿裏不哥這個殘暴又膽小的壯漢趕跑了,再一手掐住小瘦子李璮的小細脖子、一手摁住李瑕的頭。

宋廷則像是個面黃肌瘦的病弱之人,趁機沖上來想給忽必烈一刀,才到面前,被一腳踹飛了。

這各方勢力裏,李瑕就像個幼童,頭被忽必烈摁住了,雖說用力咬了忽必烈一口掙紮出來,卻也跌了一個大跤。

爬起來一看,病人已被踹飛了,小瘦子也快被掐死了,另一個色厲內荏的壯漢還是躲得不見蹤影。

換成別的孩子,這時便該跑了。

李瑕不跑,還想給忽必烈捅上一刀。

當然,他沒有積蓄,糧草兵力都不足,這便是他被比喻成一個孩子的原因。

這一刀不好捅。

往哪捅?怎麽捅?就成了務必考慮清楚的問題。

……

“往東打、或是往西打?其中有大區別。”

李曾伯是飯吃到一半才跑來的,胡子上還沾著湯漬,一邊擦了一邊又道:“東面的蒙軍有防備,且高城堅墻、大軍雲集。史天澤、董文炳都等著滅了李璮之後對付我們;西面不同,西面地廣人稀,蒙軍兵力不足,且不知我們有騎兵兩萬。此為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李瑕提筆,在紙上寫了幾筆。

此時與李曾伯的對話,已基本在戰略層面上說了為何要打、又為何不能打東邊而該打西邊。

筆尖再往下一移,下面還記了林林總總許多要考慮的問題。

“往西打可以,先定目標,我們該打到哪裏?換言之,我們割多大一塊肉回來?”

“河西四郡、河套。”李曾伯毫不猶豫。

這大概就是西夏的疆域,東盡黃河、西界玉門、南接蕭關、北控大漠。

李瑕訝然。

他在地圖上只標注了涼州這個位置,確實沒想過要在現在打下整個河西走廊,更遑說河套了。

從地圖上看,只算從六盤山到涼州這個範圍,就已經比關中大很多了。

“我們有這個實力?憑我們的實力最多打下涼州吧?”李瑕問道。

“河西走廊與河套地域意義重大,得之則關中穩如泰山,失之則中原不守。”

李曾伯並不回答有無這個實力,開口卻先說意義。

“河西走廊為抵禦西部諸蕃之天然屏障,東連關隴,西通西域,南接河湟,北達蒙古,正是天下要沖,國家藩衛……”

李瑕知道河西走廊的戰略意義。

簡單來說,這是一條咽喉要道,東邊是中原王朝,西邊是遊牧民族,以前的匈奴、現在的蒙古。

誰占據了這裏,誰就掌握主動。

中原國力強大時,河西走廊是向西北擴張的跳板;國力衰弱時,它是抵禦外敵的戰略要地。

一個對比,漢武帝命霍去病兩次進軍河西,在河西走廊建立四郡,將防禦前沿推進到蒙古高原,有力保證了整個漢王朝的穩固;反觀宋朝,不能將河西走廊控制在手,只能龜縮一隅,最後陷入被團團包圍的尷尬境地。

“再說河套,蒙軍若至燕山南下,必經過沙漠,即使是他們也不可能奔襲上千裏而無補給,在何處補給?河套。蒙古正是占據河套,故能以此地放牧養馬,積蓄力量,隨時進攻中原;而若我方占據河套,以此地可作為戰略糧倉,利用崇山峻嶺閉關據守……”

河套的意義,李瑕也不用李曾伯多說。

還是那一個對比,漢王朝占據河套,對匈奴雖遠必誅。

而宋朝沒有占據河西、河套,或許再加上燕雲十六州,因此,始終處在戰略被動、只有挨打的份。

這也是為何宋軍年年打勝仗,卻根本沒辦法逆轉與蒙古的強弱之勢。

包括李瑕重生多年以來,也是現在才漸漸發現自己以前的眼界太小了。

以往說什麽川蜀是宋朝的門戶、漢中是川蜀的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