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破防
臨安,樞密院。
這是大宋執掌軍務的最高官署。
但臨安城太擠,連樞密院十二房也只有禦街旁的逼仄之地。
丁大全難得在公房中擺開地圖,眯著眼看起來。
若說他任寧德路主簿時還是務實之官,如今平步青雲、宰執天下,卻對兵事頗為疏忽了。
在二月初七,臨安得到消息,有數萬蒙軍出現在淮河以北,官家大驚,終於舍得從季惜惜身邊離開,每日關心戰事不輟。
到今日,已是二月二十七日,淮西的詳細戰報終於到了。
丁大全必須先理清楚,再向官家稟報。
站在他面前匯報軍情的是一個名叫“陸鳳台”的統領。
丁大全之前並不熟悉這個武官,只知是袁玠麾下。
丁黨在各地領軍的黨羽,如今地位最高的有兩個,蜀中李瑕,淮左袁玠。
袁玠任沿江制置使,這次是首當其沖面對忽必烈之攻勢。
而陸鳳台之前並不受袁玠重用,能被派來傳報軍情,或是因……需要有人替罪。
“二月十五日,蒙軍渡過淮河,當日便拿下了大勝關。”
丁大全擡手止住了稟報,在信陽的位置找到了大勝關。
這是淮河以南,地域上算是河南的,今屬淮西南路。
當年就是劉整以十二驍勇收復的信陽……
在腦中整理著這些,想好了面見官家時能說什麽,丁大全才道:“繼續說。”
“同日,張柔攻下了虎頭關。”
丁大全悚然而驚。
縱是他城府深沉,也不由問道:“這麽快?!”
虎頭關位於黃州,雖也屬淮西南路,地域上卻已是荊湖,離信陽有三百余裏遠。
都能想到,官家必然大怒。
“一日失地三百裏,是否五六日蒙軍就要打到臨安?!”
丁大全仿佛已聽到官家的喝問。
他冷汗直冒,開口,已控制不住語調,問道:“虎頭關險要之地,如何……如何能這麽快失守?”
陸鳳台道:“蒙軍飛馬行至光州,張柔遣其子張弘彥為先鋒,徑直沖潰了我軍,驅潰兵破了虎頭關。”
“袁玠如何回事?!竟能敗成這個樣子!”
“恩相息怒。末將……還未說完。”
丁大全愣了一下。
只見陸鳳台擡起手,移到了長江。
丁大全目光錯愕,已不敢看。
但陸鳳台的聲音還是響起。
“十八日,蒙軍抵達長江北岸。”
“你是說……淮西……三日……被打穿了?”
丁大全問過,不等回答,自己先勃然大怒,吼道:“你從淮西過來最快也要六日。來啊!讓本相聽聽,還能有何戰況?!”
面對丁大全的狂態,陸鳳台低下頭。
但聲音裏有種很奇怪的平靜。
這人真的很怪,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平靜非常。
“十九日,蒙軍準備渡江……”
“不可能!”丁大全不信,叱道:“無稽之談!蒙人根本沒有水師,不可能……”
陸鳳台道:“袁帥……得罪了沿江百姓,蒙軍一至,長江漁民盡數獻漁船於蒙軍,並充作向導。”
“你告訴本相,為何‘得罪’百姓?!”
陸鳳台不敢答。
“說!”
“淮西百姓說袁帥……橫征暴斂,說蒙軍才是吊民伐罪的仁義之師……”
“夠了!我大宋軍民浴血抗蒙二十余年,不容你如此汙蔑!”
“嘭!”
丁大全拿起一枚硯台猛砸在地上。
那是一枚貢品澄泥硯,澤若美玉,儲墨不耗,積墨不腐,冬不凍,夏不枯,寫字作畫蟲不蛀。
只這一枚硯台,能買臨安內城一個三進落的院子。
丁大全說砸就砸了。
陸鳳台低著頭,看著地上晶瑩的碎片,似看到了丁大全維護百姓抗蒙熱情的決心。
良久。
丁大全搖了搖頭,喃喃道:“本相知道了……”
“恩相,末將……還未說完……”
……
“當!”
一個金杯被砸在金磚上,沒碎。
但選德殿上,大宋官家趙昀的怒火沒人能承受。
“丁大全!你竟敢如此辜負朕的信任!”
“臣,罪該萬死!”
“陛下!丁大全任用袁玠,壞江防大事,臣乞斬丁……”
“滾下去!”
趙昀即位以來,還是頭一次在大殿上對朝臣發這般大的火。
這個“滾”字,諸臣也都是頭一次從官家嘴裏聽到。
但沒人敢提醒官家注意天子之禮儀。
又一會之後,丁大全眼看方才揚言要斬自己的曹永年灰溜溜地退出選德殿,才敢稍稍擡頭。
“繼續說。”
“二月二十日,蒙軍自陽邏堡渡江,鄂州守將呂文信率水師迎戰,與蒙軍董文炳部遭遇。戰至最後,呂文信戰死,戰船被俘獲二十余艘,將士溺死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