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考校

七月初五。

成都城頭上插著宋旗,城中歡呼聲始終不絕。

李瑕重生以來少有睡得這麽沉的時候,殺敵整夜,他天亮後入睡,再睜眼已是未時。

只見高明月坐在地鋪邊,傻傻看著他。

“嗯?”

“你醒啦,李知縣。”

李瑕不由笑了笑,把高明月的手拉到懷裏。他少見地聽到高明月主動開玩笑,至少代表她在他面前逐漸開朗起來了。

“是啊,知縣夫人。”

高明月大羞,道:“快松手,我去給你打水。”

“不用,再躺一會。”

“嗯?好難得見你賴床。”

“今日是特例,小小賴一會。”李瑕道,“難得事情有人扛著,不必我做什麽。”

高明月想了想,問道:“你很信任這位蒲帥嗎?”

兩人經歷過太多磨難,她看得出來李瑕少有這般信任他人的時候,這“信任”也包括對其能力的信任。

李瑕確實如此,他深知宋朝早晚要覆滅,從不信除了自己有人能力挽狂瀾。

“是啊,蒲帥是蜀人。”李瑕道:“他著實是一心收復成都,我小賴一會應該沒事。”

話雖這般說,他很快還是爬了起來,抱了抱高明月,道:“我們可以回慶符了,你不必再跟我顛沛流離。”

“我不覺得顛沛流離,跟在你身邊……”高明月輕聲道:“我很心安。”

“女孩子還是要嬌養。”

高明月想到這次婚事,也添歡喜。

兩人小小地膩歪了一會,李瑕又開始了他的復健。

哪怕是成都這一戰的大勝,他也只容許自己放松這一柱香的時間。

“今日難得沒有戰事,你和阿莎姽呆在驛館休息吧。”

“嗯?你要出去嗎?”

李瑕點點頭,道:“我去見見蒲帥……”

……

昨夜戰後,蒲擇之忙得不得了,只對李瑕說了一句“非瑜且先去歇了,空了再來見我”。

那種情況下,他有三萬大軍要調派,完全不差慶符軍這小小八百人,李瑕又不是他的舊屬,用起來不順手。

此時李瑕還想著蒲擇之未必有空相見,但才走出驛館,便見一名兵士正坐在門檻上與鮑三閑聊。

“他娘的,城也太破了……啊,李知縣起了?蒲帥派小人來帶李知縣相見。”

“辛苦你跑一趟,敢問你貴姓?”

“啊?竟勞李知縣相問……小人欒回,就是個大頭兵。”

欒回受寵若驚,連忙帶著李瑕穿過街巷,一路往城樓而去。

路上時不時見有一隊隊兵士跑過,還有蒙軍占據著城中的深宅大院,負隅頑抗。

到了城樓,只見許多將領匆匆而來,領了命令又匆匆而去。

欒回上前通報,蒲擇之的親衛徑直便放他們上去。

李瑕踏上階梯,只聽城樓上有對話聲傳來。

“父親當知眼下並非設宴慶功的時機,除了逃脫出城的蒙軍,成都周圍還有大量的戍屯蒙軍,該立刻清剿。”

“為父何嘗不知?但事前便說好攻下成都後必厚賞士卒,萬不敢食言。”

“何必差這幾天?”

“蜀中將士,三年前的軍賞尚未發放。換作是你,拼死奮戰,每每得不到該有的賞賜,心中做何感想?此番將士們信我,肯赴成都血戰,豈可辜負?差了這幾天,只怕他們又要擔憂我與前任蜀帥一般。”

“唉。說到底,還是余晦留下的痼疾,父親上任時間又短。”

“克扣軍餉、戰而不賞、苛待士卒,百年來風氣使然,豈余晦一人之禍?”蒲擇之嘆息一聲,道:“盡快辦吧,先穩住軍中士氣。”

“是……”

李瑕在階梯上稍站了一會,雖只聽到這只言片語,卻能感受到蒲擇之的難處。

蒙軍就從無這樣的煩惱,走到哪搶到哪。宋朝的將帥不同,打起仗來,有太多戰場之外的麻煩要操心。

很快,蒲黼領著幾個將領大步出來。

“李知縣來了,進去吧。”蒲黼拱拱手,道:“今日事多,改日找你長談。”

“蒲鈐轄請。”

“再會。”蒲黼腳步匆匆又下了城樓。

裏面蒲擇之回過頭一看,道:“非瑜來了,還未問你如何會在成都城內。”

李瑕說得簡單,只說大理義軍派人來聯絡抗蒙,自己奉命送其回歸大理,被蒙軍發現,無奈從靈關道回來。

蒲擇之聽到“奉命”二字,沉吟道:“朝廷派賈相公坐鎮兩淮了。另外,呂文德坐鎮播州,接下來只怕要面對大理蒙軍自西南面斡腹。”

“是。”李瑕應道。

蒲擇之見他不願多說,他也不追問,只是喃喃道:“大宋處處風寒,各地守將合該同心協力才是。”

“蒲帥所言有理。”

蒲擇之淡淡笑了笑,道:“你且坐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