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銜尾

天色未亮之際,史俊披甲而出,站在三江口點卯。

士卒們紛紛登上船只,一共不過三千八百余人,大船三十一艘,小舟六十余艘。

房言楷看著這陣仗,臉上微帶著些苦意,應過卯之後,轉身向江面走去。

“正書,李非瑜直接就答應你了?”

身後,史俊問了一句。

房言楷回過身,道:“是,非瑜練兵本是為了抗蒙,自是顧全大局。”

“如此便好,勿再憂慮,今日必勝,去吧。”

史俊本有些擔心房言楷指揮不動慶符縣那五百巡江手,見他沒有提難處,也就未再多說。

至於李瑕,他依然很不喜歡。

那年輕人總給他一種“罔顧綱常”的感覺……

……

房言楷登上船,站在李瑕身邊,又是深深嘆息一聲,似在提醒他“知州不賞識你”。

李瑕不在乎,他欣賞史俊,但不需要史俊的賞識。

同樣是抗蒙,史俊要的是保境安民之後大宋社稷穩固;李瑕則認為不打破大宋再建一個新的王朝,則天下必亡。

從根上就是立場完全相悖之人,為何要尋求對方的認同?

初次在州署相見,李瑕不卑不亢,惹得史俊不喜;但他若是謙卑,史俊也只會更厭惡他而已。

在李瑕看來,討好別人只是無用功。沒有人能讓所有人喜歡,這很正常。

要造反,就不該妄求大宋忠臣的賞識,只要瞞住他們就好了。

而要瞞史俊,房言楷就是最好遮擋。

……

“我替你瞞下來了。”房言楷道,“知州以為這巡江手還受我掌控,也不知你殺了張遠明。”

“謝了。”

“但我不明白你為何要如此行事。”房言楷道:“為何死攥著巡江手不放?”

李瑕擡頭看著帆,沒有回答,像是在聽風聲。

今日不僅是順水,也順風,風從西面吹來,吹得帆烈烈作響。

房言楷道:“縣裏扣下今年的秋稅才編練了這些人。此戰過後,必不能繼續留著,因此也未曾入軍籍。你私吞張家之財,則是練私兵,還逼著我向州署瞞下此事……為何如此?”

李瑕沉默了一會,終於開口道:“我曾對鮑三說過,若看我一個縣尉做這些很奇怪,但我若是蜀帥,你看看這些舉動是否還奇怪?”

“你想當蜀帥?”房言楷擡眼望長江,喃喃道:“志向倒是高遠。”

“今日之戰後,成敗與否,史知州都不會在任太久了。往後敘州局勢如何,你是想賭下任知州,還是寧願我們這些兵保一方平安?”

“未曾想過此事。”

“慢慢想。”

房言楷道:“我是被你逼的……你不久前才說過不會逼我。”

“兩回事。”李瑕道:“我允諾不逼迫你交出主簿之權,卻未說過能讓你碰我的兵。這是我的底線,你別碰。”

“可知我為何替你隱瞞?”

“剛說過,你是被我逼的。”

“我是想到一事……你既已猜到知州的態度,本可以不帶人來,但你還是來了。”

李瑕道:“出擊兀良合台是對的,可以搏一搏。”

“蜀帥……不是一心抗蒙就能成蜀帥的,但你志氣可嘉。”

“房主簿只須協助我贏下這一仗,不必多想。”

房言楷苦笑著。

他入仕以來一直都是佐官,去年縣令江春都還頗為強勢,直到今年江春看任期將至,兩人有了默契,他才漸漸有些主官的樣子。

結果卻來了個更強勢的縣尉。

“希望此戰能勝吧,我也想立個大功,轉任他方。”

說話間,敘州軍已啟行,向前方的蒙軍銜尾而行……

……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小小的船隊沒載輜重,船輕人少,飛快向下遊駛去……

劉金鎖有些暈船了。

他還是頭一次坐這麽快的船。

五個班頭之中,劉金鎖是水戰最弱的,因此李瑕就選擇在他的船上,同時俞田等二十余人也在。

俞田參加過馬湖江之戰,對水戰多少算是有些了解,站在一旁小聲地提醒著劉金鎖如何指揮士卒操船。

一直到下午,遠遠的,忽望到前方的江面上一排排的船只,還有岸邊正在行進的騎兵。

劉金鎖嚇了一跳,喃喃道:“這麽多人!”

再轉頭一看俞田,只見他也是臉色蒼白。

“你怕啦?”

“都是我們被俘的船。”俞田喃喃道……

李瑕回過頭,看了劉金鎖等人一眼,有些明白為何史俊要將慶符縣的五百人安排在後方。

敘州守軍是見過蒙軍陣仗的,臨陣不慌;慶符縣的巡江手則不同,再有勇氣,聽說和親眼看到三萬人,那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這般一想,史俊能驅使三千人追攻三萬人,治軍算是非常有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