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面聖

李瑕渾身上下都被仔細搜索了一遍,包括他提著的兩冊情報,也被一頁頁翻過。

確認了他未攜帶任何武器之後,有宦官引著他,進了選德殿。

李瑕的背依然挺得直筆,在殿中站定,頗有禮貌的拱了拱手,道:“見過官家。”

顯然,他的禮儀是不合適的。

已有官員“哼”了一聲,輕聲罵“小子無狀”。

其實吳衍本說過要教李瑕、林子、劉金鎖面聖的禮儀,被李瑕拒絕了,他認為天然未經雕琢的草莽才更能讓官家信服。

果不其然,趙昀擡了擡手,以示無礙。

他仔細打量了李瑕一眼,微微一笑,顯出欣賞之色。

“少年英氣,酷肖朕年輕之時。”趙昀贊道,“朕看你眼神沉靜,信你不是叛逆,勿讓朕失望。”

“謝官家。”李瑕道:“我並非叛逆。”

趙昀笑了笑,又飲酒。

雖說李瑕有投敵之嫌,他卻很鎮定。

殿中武士齊整,就算這小少年真投敵了,也不能怎樣。

程元鳳起身,道:“遣你等北上,此事乃由陛下親允,今你平安歸來,可有叛投蒙古?且為何從老夫府中離開?當著禦前,實話說來。”

李瑕道:“是,我不如從頭開始說吧?”

“允。”

“我隨聶仲由北上之後……”

李瑕首先便將救高長壽一事的地點從廬州改到了淮河以北,替賈似道瞞下了呂文德私自遣人北上之事、又替丁大全隱下了袁玠配合張家之事。

這也是賈似道、丁大全招攬他的理由,他們從未想過要對著李瑕用刑,嚴刑逼供並不能讓人如此配合。

賈似道一邊聽著,不易查覺地瞥了謝方叔一眼,發現對方竟還是非常鎮靜。

他也不能確定謝方叔是否還有後手。

畢竟是堂堂宰執,絕非輕易好對付之人,今次還是有可能鬥不過謝方叔。

之所以決定讓丁大全出面,賈似道其實也有這方面的顧慮,他更喜歡看蛐蛐鬥,不喜自己親自下場鬥……

……

林子、劉金鎖已被帶到了宮門外。

“你說,李小郎君是進去了還是不見了?”劉金鎖問道。

林子沒有回答。

劉金鎖又問:“你說官家怎還不召見我們?”

林子還是沒有回答,也沒有讓劉金鎖閉嘴。

他臉色有些發白。

時間一點點過去,終於有宦官出來,帶了兩人進宮面聖。

劉金鎖一路低著頭,想看而又不敢看,偶爾目光掃過,只見到一座座莊嚴的宮殿。

好不容易,他進了選德殿,那滿殿的紫紅官袍駭得他心裏一驚,來不及看禦榻上的官家,人已拜倒在地,重重一磕頭。

“我我我……我……拜見陛下!”

林子往日還算伶俐,此時卻比劉金鎖還結巴。

“拜拜拜拜……見陛下……”

“起來吧,爾等皆是壯士。”趙昀溫言道。

劉金鎖恍在夢中,擡頭看去,只覺眼前的一切恍恍惚惚。

很快,官家又問了他們的遭遇。

劉金鎖答不上來,心說“林子你快回答啊”,然而好半天沒聽到林子的動靜。

他轉頭一看,只見林子正在那發抖。

接著,劉金鎖便聽官家對自己說了一句。

“他太緊張,你來說吧。”

劉金鎖一愣,目光一轉,終於看到了李瑕,才鎮靜下來。

他遂開口說起來。

說著說著,想到死去的弟兄,他漸漸大哭不已,渾不知自己在說什麽。

“我在北面都沒受這麽大的苦……左相捉了我,把我的皮都剝走一塊……我想讓官家看看,可是他們說這‘不雅’,我的刺青不雅……但不是想繡成那樣,我睡了一覺起來,就繡成那樣了,現在被剝了一塊,還不能給官家看……”

他當然也是緊張,說話顛三倒四,亳無關聯。

趙昀卻大概聽明白了劉金鎖說的意思,也很喜歡他,認為這樣的蠢笨漢子不會騙人,命人賜了一壺酒。

劉金鎖喜不自勝,抱著那酒壺與林子縮到一旁。

之後,李瑕補棄了幾句,說完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整件事似乎已然清晰,他說了一個個大宋的熱血之士是如何死在北面,也說了回來後是如何被指為叛逆、被追殺。

趙昀一邊聽著,一邊飲盡了整壺酒。

不論心裏是否觸動,身為天子他都要有所表示,很適宜地紅了眼眶。

也有官員義憤填膺。

“壯士浴血歸來,反遭妒忌排擠,違天逆理!”

“請陛下嚴查此事!”

“陛下,臣信他們!”

“……”

慷慨激昂之中,卻有一個聲音落入賈似道耳中。

“臣監察禦史章士元,彈劾左相方叔以私怨讒殺余玠,帥蜀誤國,請陛下重審余玠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