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副相

太平坊西臨西湖,南接吳山,歌舞興盛。

如今賈似道的府邸便坐落於此。

兩更天時,賈似道聽得屋外有婢子急喚,遂披衣而起,步入大堂。

“何事?”

龜鶴莆忙上前一步,道:“阿郎要找的那只蛐蛐……李瑕,有消息了,因阿郎說過此事要立刻報,故而驚擾……”

“說。”

“是,近兩個時辰前,他殺了左相手底下的鐘希磬。”

賈似道擡眼一瞥,道:“說仔細。”

“是。”龜鶴莆道:“在城北梅家橋附近發現的屍體,連身邊的親隨也死了,鐘希磬中三處刀傷,隨身物件都不見了。因屍體旁留了四個血字‘我非余玠’,故而小人斷定乃李瑕所為。”

聽到這裏,賈似道臉上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龜鶴莆又道:“此案本是臨安府處置,但不到一個時辰,左相府已派人接手,之後更多消息小人並未打探到。但,李瑕與聶仲由一起通敵叛國的罪名是定下了。”

“人呢?”

龜鶴莆應道:“還不知道,看這情形勢,只怕他很快會落在左相手中。”

賈似道端起一杯茶,沉吟著,緩緩道:“可知李瑕為何殺人留字?”

“許是為了……將事情挑明、擺開旗鼓與左相叫陣?”

龜鶴莆說到這裏,有些遲疑著,又道:“但,一只小小的蛐蛐,也敢在大公雞面前如此放肆,未免過於囂張了。”

賈似道放下茶杯,似嫌它無味,道:“去吩咐廚房備些酒菜,再讓後院的舞姬起來兩個,準備一下。”

“是。”

龜鶴莆應下,交代了,垂手等待賈似道繼續吩咐。

但等了半天,再一擡眼,只見賈似道正捧著一本書湊在燭光下看著。

“阿郎?”

“哦,大門外等著,李瑕來了便帶進來。”

龜鶴莆一愣。

他向來知道自家阿郎了得,但又覺得李瑕不可能來,忍不住問道:“阿郎怎知李瑕會來?”

賈似道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隨口道:“丁大全、謝方叔要害他,程元鳳保不了他。不來找我,他能找誰?”

“可這……”

“只看‘我非余玠’四字,可知他已摸清了朝中局勢,去迎。”

“是。”

龜鶴莆在月色下走過前庭,在門外站定,心中猶覺不可思議。

然而,他站了不多久,只見一個頎長的身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

李瑕穿過前庭,庭院很漂亮。

蛐蛐的叫聲始終不停,伴隨著隱隱來自西湖上的笙歌。

步入大堂,李瑕目光看向了賈似道,很明顯地感覺到對方與程元鳳的不同。

賈似道時年不過四十三歲,任端明殿學士、參知政事、加同知樞密院事,在宰執當中顯得極為年輕。

他比程元鳳多了幾分俊朗,銳利,以及……少年氣。

說“少年氣”或許有些奇怪,但賈似道給李瑕的感覺便是這樣。

人到了不惑之年,難免會沉澱出滄桑之態,賈似道沒有滄桑,他依舊自信、且昂揚。

李瑕看著他的同時,他也在看著李瑕。

李瑕沒有回避他的眼神,目光坦然相迎。

“你和我很像。”賈似道微微一笑,擡手一指,道:“坐,你站得太直,看著累。”

李瑕坐了,卻未開口。

“我是務實之人,沒功夫耽擱,也懶得故作深沉,就開門見山了……但你別這般盯著我,年輕人懂點規矩。”

李瑕終於轉過目光,依舊沒說話。

他似乎因為賈似道而出現了短暫交流障礙。

“情報在你手上?”賈似道果然開門見山。

“是。”

“說你想要的。”

李瑕微微沉吟,道:“我需要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後果,為何派我們北上?為何賣了我們?為何要殺我們?”

賈似道轉頭看了一眼更漏,道:“好,時間不多,我長話短說。”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開口說起來。

“去歲末,趙葵鎮荊湖北路,收到舊部消息,邀大宋暗中遣使北上。此事他上了密折,被樞密院扣下。趙葵未得應允,與呂文德私下商議,二人恐朝廷歸咎,不敢輕派使節,遂讓大理高氏北上,你可明白?”

李瑕道:“騙高長壽去北面救高瓊,其實是用他掩人耳目?只要有大理人北上一事,不管高長壽死還是不死。成功拿回情報,都可以說是大理人送來的,而非趙葵、呂文德私自派人。”

“不錯,一明一暗兩批人至淮北分開,高長壽繼續北上,另一批往開封,但才到歸德府,便全軍覆沒。”

說到這裏,賈似道搖了搖頭,又道:“端平時,趙葵留有許多細作在北面,因多年未曾聯絡,或死或叛,出賣了他們。至此,趙、呂意識到此事不成,歇了心思。但已被謝方叔拿到把柄,‘擅啟邊釁’甚至是‘通敵’,且牽連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