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應對

寅時。

這個時辰晝伏夜行的老虎最是兇猛,人們偶爾能聽到虎嘯聲,故稱“寅虎”。

天光將亮未亮之際,範淵聽到遠處的更聲傳來,身子一顫,正在撚著胡須的手一抖,拔下了一根胡子。

“猛虎。”

他低聲自語一聲,轉頭向門外看去,只見燈籠搖晃,丁全還未回來……而派出去的殺手到現在只回來了三人。

手指輕輕摩挲著那根胡子思考了片刻,他突然站起身,快步往張家奔去。

“快,我有要事求見五郎!”

……

不多時,張弘道披著衣服到了大堂,身後還跟著兩個提著燈籠的美婢。

範淵當即拜倒,道:“五郎,小人犯了大錯,懇請五郎重懲。”

“先起來吧,你是九弟身邊人,真有什麽錯處讓他處置便是,先說發生了什麽。”

張弘道擡了擡手,氣度從容。

範淵也不起來,將白日裏與夜裏發生之事一五一十說了,末了又道:“此事是小人辦砸了,實不該自作聰明派丁全擅自動手,現在他人沒回來,只怕是被留下了。”

張弘道臉色凝重起來,緩緩道:“此事,你擔不起了。”

“是,小人擔不起。”範淵道:“只怕那小賊是故意激赤那與我們沖突,小人步步被他算計,事情一發不可收拾,為張家引來大禍,只好請五郎出面……小人有罪。”

“南邊來的一個小小細作,竟能做到這一步。”

“那小賊,不是小人這個層面能夠對付的,張榮枝、喬琚都不足以應付他……非是小人推諉,該有罰責絕不狡辯,只請五郎一定要重視此子,盡早撲殺。”

“不重視能行嗎?”張弘道苦笑一聲,道:“赤那都快要殺到張家來了,先說此事該如何解決吧。”

範淵道:“請五郎再去見一見鎮守官,求他管住赤那不要亂來,再把楊慎給我們……這小子狡詐,或直接殺了也可,以免再有後患。”

“你早不來找我,現在才來。今夜丁全可是丟了四具屍體在那裏,額日敦巴日豈會善罷甘休?”

“此事是小人擅自作主,請五郎……把小人交給鎮守官,讓他殺了小人,以消怒火。”

張弘道沒有馬上回答,注視了範淵良久,方才開口。

“當年,父親還是金朝將領之時,金朝奸臣賈瑀殺了經略使苗公,苗公對父親有恩,父親遂起兵為其報仇,剖賈瑀之心肝以祭苗公……這段往事你也知道。”

“是,小人知道。”

張弘道站起身,道:“那你便該知道,我張家不是擔不起事的門戶。”

一句話,範淵眼眶一紅,再次拜倒,泣聲道:“小人……是小人辦砸了差事……”

“我知道,但你也說了,楊慎……不管他叫什麽吧,他不是你這種小小的經歷能對付的。此事要怪,就怪我張家給你的權職不夠。”

範淵一擡頭,已是涕淚交零。

張弘道上前扶起他,又道:“額日敦巴日要的不是你的性命,他是要分潤亳州的賦稅,此事我去與他周旋,實在不行就拖一拖等父親從開封回來。總之,你擔不起,我擔。你為張家辦事勤勤懇懇,出了岔子,我卻只會怪你,那我算什麽?”

這張五郎分明心中早有定計,卻非要先問範淵一句,其後補上這一番話。範淵受此重恩,感激不已,哭得鼻子更紅,鼻涕眼淚流得稀裏嘩啦……

……

僅僅半個時辰後,張弘道說服了額日敦巴日。

過程中低聲下氣,對他而言實有些屈辱,但整件事暫時還未脫離出他的掌控。

眼下這時局,汗廷猜忌漠南王、甚至要對其動手也有可能……張家得到的消息遠比額日敦巴日多,否則張柔也不會親自跑去開封。

額日敦巴日不像其兒子那麽蠢,他很可能早知道是宋人細作在上竄下跳,甚至可能故意放任細作制造沖突,借此拿把柄以對張家敲骨吸髓。

不過,凡事有度,做為亳州的鎮守官,額日敦巴日與汗廷的利益還是稍有不同,並不希望漢人世侯與士大夫好不容易治理好的河南再成為荒蕪的牧馬之地。

簡單來說,額日敦巴日要的不是搞倒張家,至於搞倒忽必烈對他而言那就更遠了,他要的是張家多分潤利益。

張弘道早看透了整件事,一直在周旋,這次無奈之下,只能松了口。

張家當然遭到了莫大的損失,但這種時局之下,就當是花錢買平安了。

這也是張弘道的果決之處,知道風雨欲來,先不惜代價把小問題擺平了,免得再節外生枝。

他一松口,額日敦巴日馬上就表態會管住兒子,並把那個化名楊慎的細作交出來。

“巴音,你帶人去,把我的蠢兒子看好了。再把那個通譯捉了給五郎,活的最好,死的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