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床幔下的世界狹小而昏暗。

初秋的薄被, 覆住了兩人的身軀。

修長、有力的手指,與唇舌一道攻城略地。

引起陣陣戰栗。

“陛下,別……”

直到墨色的眼瞳被水汽打濕, 苦香溢滿了幔帳。

文清辭的左手,無力地攥緊棉質的床褥復松開。

謝不逢終於停下動作, 壓抑著將身邊的人,攬入了懷抱之中。

*

做“禦書房”用的錦儀宮,終於修整完畢。

太醫署也在這個時候搬了回來。

院門前, 寫有“藥生塵”三個大字的木匾,被緩緩地掛了回去。

一切又回到了往常。

甚至比從前更加熱鬧。

太醫署前院內幾間用來儲存藥材的房間,擺上了幾張桌案, 搖身一變成為醫塾。

這些桌子並未像慣有的那樣, 朝向同一個方向,而是面對面擺放著。

夏末時節, 空氣裏透起了寒涼。

耳邊盡是滴滴嗒嗒的雨滴聲, 窗外則是一片化不開的濃綠。

“……實在是麻煩文大人了,”年輕醫士站在文清辭身邊,一臉不好意思地說, “您平日裏那麽忙, 結果我竟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還來麻煩您。”他說著說著, 愈發不好意思起來。

文清辭笑了一下,緩緩搖頭道:“沒事, 繪圖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是是——”醫士連忙點頭。

他是去年秋天才來的太醫署, 之前並沒有見過文清辭, 只隱約聽說過有關他的傳聞。

領命謄抄《杏林解厄》的時候, 他還有些懼怕文清辭。

但是幾日的相處下來, 他逐漸發現,文清辭不但不傳聞裏的那樣恐怖。

甚至樣貌、性格與脾氣都是一等一的好。

……怪不得陛下喜歡!

想到這裏,他又不由自主地將視線移開,偷偷瞄了文清辭一眼。

文清辭正握著纖細的狼毫筆,一點點照著《杏林解厄》上的圖樣,描摹圖畫。

他的動作不急不慢,繪出的圖案更是細膩傳神。

看到他手下的圖樣,醫士也屏住呼吸,不敢再說話了。

醫塾已經修整完畢,再過幾日,文清辭便要開始授課。

而在那之前,必須先將《杏林解厄》的前幾章謄抄下來。

幾個醫士忙了三兩天抄完了文字部分。

但夾在其中的配圖,卻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照著畫下來的。

沒有辦法,幾人糾結一番只好來求助文清辭。

而他竟也真的忙裏抽閑,一幅幅畫了下來。

房間裏眾人屏住呼吸,一時間耳邊安靜至極。

直到院裏隱約傳來一陣說話聲,這才有人回過神來向外看去。

——謝不逢還未換下上朝時穿的龍袍,便來到了太醫署。

這雖已是太殊宮內的日常,但醫士還是被嚇了一跳。

他們慌忙站直了身想要上前行禮,但謝不逢卻緩緩擺了擺手,便徑直走了進來。

一身玄衣的年輕帝王,站在桌案前,與眾人一道垂眸向紙張上看去。

剛才在文清辭身邊圍成一團的醫士們立刻站直了身,眼觀鼻鼻觀心。

然而坐在書案後的文清辭,卻始終沒有擡頭,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殿裏又多了一個人。

文先生怎麽還沒有注意到陛下?

一邊的太醫們都不由替謝不逢著急了起來。

難道是畫入迷了?

過了小半盞茶的時間,畫完肺葉解剖圖的文清辭右手終於一頓,緩緩將筆放了下來。

皇帝陛下挺拔的身姿,不知何時故意遮住了殿外投來的陽光,將一片陰影投在紙上。

……謝不逢的行為,莫名有幾分幼稚。

“陛下,您來了。”

文清辭擡頭朝謝不逢看了過去,同時笑著輕輕地朝對方眨了眨眼。

謝不逢的心神一晃,忍不住將視線移到一邊,強裝冷淡地說:“愛卿果然認真,連謄書這種小事都親力親為。”

他的語氣乍一聽與平常沒有什麽兩樣。

但房間內眾人,竟都從中讀出了一陣酸意。

……謝不逢這是在埋怨文清辭沒有第一時間理自己。

文清辭好歹有些內力,他自然早就注意到了謝不逢。

但是繪制解剖圖時不能走神,因此直到放下筆,他才擡頭看向對方。

文清辭非常配合道:“是臣的疏忽。”

“罷了,”謝不逢的視線,向對面敞著門的側面看去,“聽聞醫塾已修好,愛卿便帶朕四處看看吧。”

生長於皇陵的謝不逢,少年時裝大人,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成熟。

現在成了皇帝,卻在文清辭的面前裝起了小孩。

聞言,圍在桌案邊的太醫立刻散開,非常默契地將出去的路,給文清辭騰了開來,同時忍不住激動又緊張地偷偷交換起了眼神。

他們沒有看到,文清辭走出書案後,謝不逢便刻意放緩了腳步。

等到兩人並肩時,他們的陛下便借著寬大衣袖的遮擋,將太醫大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