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羽箭斜斜飛過街巷, 刺入草垛之中,引起一陣歡呼。

病愈的兒童,終於走出了家門。

鼠疫漸息, 若不是空氣中的淡淡硫黃味,與街角還未收下的招魂幡不時提醒。

哪怕是身處其中的人, 也會在某個刹那遺忘,這裏不久前還是一副人間地獄的慘象。

黑色的戰馬,押運糧草穿過長街。

羽箭自馬前飛過, 驚得戰馬嘶鳴一聲。

長街瞬間寂靜。

下一刻,馬背上的人輕扯韁繩,垂眸向不遠處地愣在原地的小孩看去。

站在一旁的婦人臉上瞬間沒了血色, 她搖了搖小孩的肩膀, 壓低聲音說:“怎麽在這裏射箭?快!給巡官大人賠個不是!”

“是…是……”小孩完全被嚇傻在了這裏。

謝不逢的視線,緩緩從街邊掠過。

長街兩邊聚了五六個孩童, 人人手中拿著羽箭, 草垛上還有一個巴掌大的箭靶。

他們似乎是在這裏比試。

意識到自己不小心驚擾到貴人,此時幾人皆一動不動,呆立於原地。

就在這個時候, 謝不逢從馬背上躍了下來。

從戰場上走下的他, 身上自有一陣煞氣。

完蛋,死到臨頭了……

就在絕望之際, 謝不逢的聲音忽然於耳邊輕輕響起:“弓箭給我。”

“啊?哦,好好!”小孩愣了愣, 不由自主便將手裏的東西遞了出去。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 那把木弓便在謝不逢的手中輕旋了一下, 隨著一陣破空之音, 銀色的羽箭猶如一顆流星, 從謝不逢的手中飛射而出。

懸掛箭靶的草垛,瞬間被余力震得哄散開來。

不過眨眼,羽箭便深深地沒入了箭靶之中。

由韌草編成的箭靶,竟也被它刺得裂成了四瓣。

“給你。”謝不逢輕輕挑了挑眉,將手中的羽箭交回了方才的小孩手中。

長街上眾人先愣了一下,接著立刻爆發出了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

“巡官大人!巡官大人!”

“大人英武!!!”

……所以,巡官大人沒有生氣嗎?

“大人!”那小孩愣了一下,忽像想起什麽似的小跑上前,將手擡高說,“這,這個,給您……”

他手裏的,是一只小小的石珠——應當便是此次比賽的彩頭了。

石珠並不值錢,只做了最簡單的打磨。

伸出手後,他便有些後悔……巡官大人,會不會嫌棄這個彩頭?

沒想下一刻,謝不逢竟然無比鄭重地將東西接了過來,接著握在手中,打馬而行。

他的唇邊,現出了一點淡淡的笑意。

周圍人瞬間激動了起來,歡呼聲變得比剛才還要大。

“巡官大人”這四個字,在刹那之間響徹整個漣和。

每一個字裏,都是對謝不逢的尊崇、感激與敬佩。

不遠處,正在空地上忙碌的文清辭聽到這陣歡呼,不由自主地轉身向長街上看去。

烈日自背後照耀,這一刻的謝不逢,竟然與文清辭記憶中北地的他重合在了一起……

他的心跳也在此時,隨著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一道快了起來。

不等文清辭反應過來,黑色的戰馬便停在了他的身邊。

謝不逢單手翻身下馬,緩緩舒展掌心,小心翼翼地將那顆石珠,放到了他的手中。

在衛朝,將彩頭贈與他人,有與他榮辱與共的意思。

見狀文清辭身邊的太醫瞬間瞪圓了眼睛。

而這一瞬間,文清辭竟從這雙淺淺的琥珀色眼瞳,看出了期待與一點隱藏極深的忐忑……

謝不逢當年的話,忽地一下浮現在了文清辭的耳邊。

“假如我喜歡上一個男人,應該怎麽做?”

文清辭的耳邊,嗡的一聲響了起來。

*

漣和鼠疫漸消,但要想從根源上解決還得改林育荒。

謝不逢日日都在忙碌此事,奔波在漣和周圍的城鎮與山林之中。

十足一副一心為民的樣子。

州縣百姓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盡職盡責的大官。

看到謝不逢每天忙個不停,他們恨不得為他和文清辭立下生祠,以表自己的欽敬之意。

……謝不逢做這些事的最初緣由其實非常簡單,他只是將這裏,當做了山萸澗而已。

“這把扇子真好看,”已經和文清辭混熟了的太醫,走來看將桌上的折扇拿了起來,“扇面竟是絲質的!這是永汀府產的吧?”

扇面上繡著一叢綠竹,正在陽光的照耀下發著淺淺光亮。

文清辭如實回答:“我也不大知曉。”

“……不知曉?”太醫這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古怪,似乎手中的折扇也變得沉重了起來。

沉默片刻,他忍不住小心問:“這把扇子,不會是……巡官大人贈你的吧?”

文清辭:“……”

還真是。

謝不逢最近奔波往來附近州府,日日都要在那裏搜羅東西送到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