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身體裏不斷沖撞的內力雖然安寧了下來, 但是額間的刺痛卻還未消散。

山萸澗的記憶,早已恢復。

剛才那幾個時辰,文清辭更多記起的, 是自己闖蕩江湖四處行醫時的點點滴滴,和無數被塵封於腦海深處的知識。

濃濃的仇恨, 早隨著謝釗臨的死而變淡。

此時文清辭清清楚楚地知曉,自己要做的事,是救漣和縣的百姓。

他從未像此刻一般堅定。

從睡夢中蘇醒後, 文清辭滿腦子都是各類草藥的名稱。

聽到小院異響走出門的他,並沒有反應過來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吃飯?師兄不是只會煮白粥嗎……

最重要的是,他什麽時候和謝不逢那麽熟了?

不等文清辭疑惑, 宋君然快步跑上台階, 一把攬住了文清辭的肩膀,“走走, ”他壓低聲音說道, “醒來之後不要這麽著急起身,回去再休息一會。”

文清辭的視線越過宋君然發頂向小院中看去。

太陽早已落下西山,只余一輪銀月懸在天邊。

謝不逢站在月下, 靜靜地注視著自己。

他的目光並不平靜。

甚至稱得上灼燙。

被這樣的目光所注視, 文清辭的心,不由一亂。

他忍不住向後退了半步, 直到肩膀不小心撞到門框,這才清醒過來。

謝不逢身高腿長, 幾步便跨過了小院的空地, 站在了文清辭的身邊。

明明站在台階上, 可文清辭看謝不逢的時候, 仍要微微仰頭。

他又一次, 被籠罩在了對方的氣息之下。

淡淡的龍涎香隨風襲來。

帷帽下,長發未束。

晚風吹亂了如絲墨發,將幾縷纏在了鏤空的花窗上。

謝不逢緩緩靠近。

兩人的身體,只差一點便要貼在一起。

“你要做什麽!”宋君然當下警覺了起來。

但謝不逢卻似沒有聽到他聲音一般,只小心將纏在花窗上的長發取下,幫文清辭撩到了背後。

並將心中萬千想要說的話凝為一句輕輕叮囑:“好好休息。”

語畢,便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低沉的聲音,如蛇信從文清辭的耳邊舔舐。

他在這一刻屏住了呼吸。

……自己與謝不逢的距離,似乎有些過分貼近了。

“先進房子裏來,不要在這裏吹風了,”來不及細想,宋君然將文清辭拉進了屋內,再將屋門闔上,“還覺得難受嗎?”

文清辭緩緩搖頭,坐在了桌邊。

他忍不住問:“師兄,你覺不覺得謝不逢方才……”有些奇怪。

“剛才沒什麽啊!”

說著,宋君然就將手指落在了文清辭的腕上,準備替他把脈。

隨著衣袖的撩起,文清辭手臂上淡淡的紅痕,就這樣突兀地現於兩人眼前。

“……這是?”

文清辭被自己手臂上的印記嚇了一跳。

這是什麽東西!

文清辭正想細看,袖子便被宋君然猛地拉了下來。

草,禽獸。

宋君然不由在心中暗罵了一聲。

“哦,漣和縣氣候濕熱,你手臂上許是起了風疹。”說著,宋君然連脈都不診了,轉身就從藥箱裏取出藥膏塗抹在了文清辭的手臂上。

他的動作格外快,塗完藥膏之後,還用紗布仔仔細細將文清辭的手臂纏了起來,壓根不給對方半點反應的時間。

為了遮掩心虛,宋君然還不忘將師弟數落了幾句:“你看你,一直不好好塗藥膏,傷口處的皮膚本就更加脆弱,是經不起折騰的。等解決了這件事,回谷之後,一定要謹遵醫囑!明白了嗎?”

“明白明白。”文清辭連連點頭。

擔心宋君然嘮叨下去,他立刻將話題轉回癘疾,和師兄聊起了正事,將剛才的話題暫扔到一邊。

等宋君然離開後,獨自一人待在房間內的文清辭緩緩蹲下了身。

——石質的青磚上,滿是瓷碗的碎片。

甚至還有灑落的白粥。

文清辭伸手將瓷片撿起。

沉默片刻後,緩緩將纏在手臂上的紗布解了開來。

皮膚上的痕跡原本也不算深,谷內特制的去疤藥塗抹上去過沒多久,它就淡得肉眼難以察覺。

一時間文清辭竟也難以通過記憶中已經逐漸變淡的畫面判斷,自己手臂究竟是不是單純地起了紅疹。

文清辭低頭看向滿地的碎瓷。

催眠時的文清辭,只有上輩子的模糊記憶。

有幾分單純懵懂。

但現在,隨著記憶的恢復。

二十年來經歷過的人情世故,也變得清晰了起來。

文清辭不覺得自己還像之前那麽好糊弄。

師兄方才說了謊……他絕對與謝不逢起了不小的矛盾。

可是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文清辭不由好奇地抓心撓肺。

……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文清辭便獨自走出官署,向躺滿了人的空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