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神醫谷內的氛圍, 自由而散漫。

文清辭也是後來才知道,神醫谷原本連名字都沒有,谷外的人這樣叫來叫去, 他們索性也如此自稱了。

宋君然雖是谷主,但是除了文清辭以外, 其他人他都不會費心去盯。

前陣子清明節,除了文清辭以外,還有幾人也出谷去祭拜了故人, 這幾天才陸續回谷。

“二谷主您嘗,這是登誠府特產的梅子,味道可能還有些澀, 放幾天會更好吃。現在外面啊, 還有人用它泡酒,哎……說到這裏, 早知道我就買一些回來給您嘗嘗了。”

剛剛回谷的藥仆, 將一筐青梅帶到了文清辭的住處。

文清辭小的時候將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讀書,從不踏出神醫谷半步。

因此,老谷主便命外出的藥仆, 回來的時候要給他帶些外界的新鮮玩意瞧瞧。

穿書之後, 文清辭去過的地方不多,好巧不巧“登誠府”便是一處。

接來青梅謝過之後, 文清辭一邊用泉水淘洗,一邊如閑聊般問道:“不知外界近來如何?”

藥仆沒有多想, 笑著回答道:“和往常沒什麽兩樣, 嗯……非說有什麽大事的話, 就在我離開那裏的時候, 皇帝忽然到了登誠府——”

他的話戛然而止。

……龍舫纏著紅綢一路北上, 鸞鳳引響徹殷川大運河兩岸。

所經之處,人人皆知謝不逢從松修府,娶了一口木棺,向雍都而去。

甚至於現在眾人都說,那口木棺的主人就是文清辭。

想到這裏,藥仆忍不住偷偷看了文清辭一眼。

所以二谷主和皇帝,究竟是什麽關系?

二谷主知道皇帝對他……嗎?

如今各式各樣的傳聞,已經流遍了整個衛朝,成為眾人日日談論的話題。

旁人尚且撓心撓肺,更別提他這個每天都能見到文清辭的人了……

他一邊覺得自己不能胡思亂想,這是在褻瀆二谷主。

一邊又無法控制地感到好奇。

但宋君然說過,不得在谷內提這些事。

冰冷的泉水滑過青梅,又順著蒼白的指尖墜了下去。

文清辭瀝幹竹籃裏的水,隨口問道:“之後怎麽了?”

他的語氣非常平靜,似乎只是隨口一提。

仲春的泉水,還帶著滲骨的寒意。

文清辭淘洗青梅的左手,一陣一陣地發痛。

但哪怕站在他對面的藥仆,也沒能從文清辭的臉上看出一絲半點的異常來。

他是故意這麽問的。

……雖已告訴自己就此永別,可是松修府最後一瞥,卻始終徘徊在文清辭的心間,揮之不去。

文清辭忍不住想要知道,謝不逢現在好不好。

聽到文清辭問,本就被外界流傳的故事逼得撓心撓肺的藥仆,忍不住悄悄回頭看了一眼。

確定宋君然沒有在這裏之後,他終於壓低了聲音,試探著說:“他去了一座寺裏……以血祭天地。”

“什麽?”

這一次,文清辭終於蹙眉擡起了頭。

那雙如墨一般漆黑的眼瞳中,難得露出了些許震驚的情緒。

竹籃裏的青梅咕嚕滾落,墜在地上,文清辭也未能察覺。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謝不逢不是對所謂的鬼神之說,半點也不感興趣嗎?

他怎麽會去寺廟之中,甚至於血祭天地?

“此話當真?”

“當真!”

藥仆慌忙點頭,委婉將自己從登誠府附近聽到的故事講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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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不逢此次並非南巡,因此在來的路上,一站也未停留。

可是回去的時候,巨大的龍舫,卻停在了登誠府外。

皇帝臨時改變行程,住進了登誠府的行宮裏。

突然收到這個消息,登誠府的大小官員莫不誠惶誠恐,慌忙安排了起來。

然沒有想到,謝不逢到了登誠府,卻連搭理都沒搭理那群官員一下。

他一直待在行宮之中。

或者說,待在行宮後山的寺廟裏。

仲春,山間梧桐一片翠綠。

將陽光切得細碎,灑在了謝不逢的身上。

一切亦如當年。

聽聞謝不逢來,山寺裏的僧眾想來陪同,卻也被他回絕。

最終只留下數十官兵,將此地環繞。

山寺內一片寂靜,謝不逢耳邊僅剩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與他自己的腳步聲。

謝不逢站在一棵纏滿了紅綢的樹下,緩緩閉上了眼睛。

當日文清辭就是在這裏告訴自己,鬼神之說或許是假,但是寄托與留在這裏的念想,卻是真的……

他過往絕不相信這些虛無縹緲之事。

但是今日,謝不逢卻從一邊的石桌上,小心取來了紅綢與筆墨。

那幾名士兵離船前往松修府已有好幾日,謝不逢的心裏雖已有了猜測,可是一日收不到肯定的答復,他便一日寢食難安、夜不能寐。

……一定要活著,一定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