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向日葵向太陽鞠躬》

“小也,我上次和你說的事,考慮得怎麽樣了?其實本來你都大四了,反正也是要找實習的——別的不說,我敢打包票,我給你的待遇不會比別的地方差。”

“師姐,這我當然知道。”黎江也本來雙手按在地上,上身也往下伏著。

這時候聽到任絮絮走過來,馬上仰起臉對任絮絮說,有兩滴汗珠滴在他挺秀的鼻子上,搖搖欲墜的。

他每次在任絮絮的工作室給人上完私教課,都習慣在舞室裏做會伸展,有時候興致來了還會自己再跳一會。

黎江也的一字馬真的是漂亮。

無論看幾次,任絮絮都還是會在心裏贊嘆——

他的背抵著墻,修長的雙腿岔開成一條利落的直線,細窄的腰身則挺得筆直。

其實很少有人能成年之後還這樣長久地保持著某種少年式的柔美體態,那是一種遊刃有余的輕盈感。

“但你也還是沒答應啊。”任絮絮本來想抽煙,但想起是在舞室,又有點煩躁地撩了一下長發。

“師姐,我不是在想待遇什麽的,”黎江也想了想,過了一會才輕聲細語地說:“我其實是擔心我勝任不了。私教課還好,我喜歡跳舞、也喜歡和客人溝通,但是做店長我真的覺得你太高估我了,我沒有那個管理的能力。而且……而且,朗哥把房子都買在這裏了,我們還新養了一只阿拉斯加,我覺得我真的沒辦法去S市。”

“……切。”任絮絮本來聽得也很認真,聽到後面忍不住哼了一聲:“我看你說這麽多,最後這句話才是真的原因吧。”

黎江也倒不爭辯,只是對著她有點靦腆地笑了一下:“師姐,我沒辦法嘛。”

他說這句話時,雖然聽起來語氣像是無奈,可那眉眼彎彎的模樣卻分明又有點幸福和憧憬。

任絮絮知道,別的都好說,但只要一提到謝朗,那就是很難有商量了。

她瀟灑地聳了聳肩,幹凈利落地說:“那行吧,聽你的。不過小也,我還是得和你說清楚,我不是高估你、更不是因為和你熟才想找你。我是做生意的人,做事喜歡一碼歸一碼,看重你,是因為你有那個能力。你剛才說什麽,‘客人’對吧,這就對了,教高端私教舞蹈課的,如果把顧客真完全當成學生,就是本末倒置。顧客就是顧客,服務就是服務,別的一切都可以慢慢來,但是服務意識其實很難得。我自己也跳舞、還認識那麽多舞蹈生,但是在我這,只有你是被所有顧客都給過最高評價的——小也,這是天賦,知道嗎?”

她說到這裏,似乎覺得有必要補充一句:“你別覺得我這麽說太直接,好像沒太看重你的專業素質,或者把你放得太低了。但事實就是這樣,收那麽高的費用,無論什麽行業,都得拿出幹服務業的態度才能賺到錢。”

“師姐,我明白。沒事的,我不覺得服務業有什麽不好的。”

黎江也笑了,他從地上站起來,然後走到任絮絮面前微微彎下腰,伸出手:“要學向日葵,向日葵向太陽鞠躬。”

“什麽?”

任絮絮愣了一下。

“這是《美麗人生》裏的台詞。裏面還有一句,我也很喜歡:服務是提高自我的藝術,上帝為人服務,但上帝不是下人。”黎江也的笑容很溫和,他仍然保持著那個邀請的手勢:“來,師姐——我們跳一會。”

任絮絮搖了搖頭,但還是笑了。

那是有點遺憾的笑,她時常會有這樣的明悟——

任絮絮記得前兩年她情緒出了一點問題,但是吃的藥會導致發胖,那是她最沮喪的時候。

芭蕾舞者對體重沒辦法不在意,因為當男舞者無法輕松地把她托舉起來的時候,練舞的難度會徒然變高、舞步也會走樣,脾氣再好的人練久了、感到疲憊的時候也會有所抱怨,旁人是沒辦法想象那種被男舞伴抱怨發胖的痛苦和壓力的。

而黎江也天生身材纖細漂亮,肌肉卻不那麽發達,作為芭蕾男舞者,這其實是非常大的缺陷,這麽多年沒做過領舞也是因為這一點。

但那段時候,黎江也卻是那個唯一一個陪她在深夜熟悉舞步的人,唯一一個不是她的正式舞伴,卻還是不厭其煩地把她一遍遍舉起來的人。

“師姐,你跳得很美。”

那是那段時間他最常說的話。

所以那麽多客人喜歡黎江也當然是理所當然的事。

因為他使人感覺愉悅。

那不是高高在上頤指氣使就能帶來的膚淺的愉悅,那也不是服務的本意,和他相處是一種更深度的、更美好的、充滿安全感的享受。

任絮絮隨手把長發紮了起來,然後自然地拉過黎江也的手,就這樣沉浸在舞步中,像他們無數次練過的那樣。

“師姐,我其實很羨慕你。”

舞步漸漸放緩,在任絮絮旋轉的時候,黎江也忽然說:“你真的很會做生意、很會賺錢,褒義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