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祭》上

黎江也接到媽媽電話的時候正在網上挑片子看,他有點心不在焉的,或許是因為每次也都是差不多的話。

只是這次是熱水器出了毛病,黎江也答應了明天就過去看看。媽媽沒掛,果然又開始和他絮絮叨叨聊起大哥在國外又得了什麽獎,又錄了什麽歌。

但奇怪的是,明明都能把大哥那邊的事都說得這麽事無巨細了,偏偏又要反復地囑咐他:和你大哥聯系時,你要記得叫他有空的時候多給家裏來電話——惦著他呢。

媽媽沒想起來今天是他生日,黎江也就沒提。

其實忘也不會全然忘了,大約過陣子也能忽然想起來,到時候再一起吃頓飯就好了。

只是有些諷刺的是,遠在萬裏之外的大哥依然是媽媽的全部惦念,是光鮮和驕傲的象征,是她嘴上心裏都離不開的那個兒子。

而他近在咫尺,媽媽最先想起來和他說的話卻是熱水器打不著火了。

庸常的家庭生活中那種細細密密的不公,其實這麽多年也該習慣了。

黎江也本來是單手拿著手機在聽,但終於還是把手機轉而用肩膀夾著,一邊 “嗯、嗯”,一邊開始雙手打字忙自己的。

……

黎江也最後挑了一部泰國剛上映的《生祭》,從名字就吐露著一股邪性,放映的時間档也放在很應景的深夜。

本來還只是賭氣的提議,但看了會網上的影評都在說什麽讓人看了感覺極為不適、毛骨悚然睡不著覺什麽的,黎江也倒真的期待起來了。

他好像天生就膽子很大,看了多麽恐怖的電影也只覺得刺激,從來都不害怕。

倒是高中的時候黎衍成和他一塊去看過喪屍片,結果看到一半就出去了,非常受不了地說“看了只覺得反胃,什麽別的感覺也沒有,不知道為什麽會喜歡”。

大哥不喜歡看黎江也根本不意外,但是他卻一直都記得那次謝朗沒和他們一起去,只是在黎衍成後來問他“喜不喜歡看這種片子”的時候,搖頭簡單地答了一句“不喜歡”。

於是他連一句“可我喜歡啊”都沒有說出口。

是那樣的,從小到大,大哥的喜好、大哥的審美,大哥的一切都是天然正確的。

那時候的他,從沒有試圖正面挑戰過大哥,哪怕只是看不看恐怖片這麽微小的一件事。

瞧他多記仇啊——

謝朗只不過是說了一句“不喜歡”,可他卻記了這麽好多年。

他或許就是沒有黎衍成磊落,一顆心仿佛天生有褶皺,褶皺裏藏了許多這樣的灰塵,真的很不討喜。

黎江也一邊想一邊對著鏡子審視著自己的面孔,他的手指在左眉骨那的兩個小小孔洞處撫摸了半晌,那裏沒有被眉釘貫穿的感覺有點空虛。

“好了嗎?”

謝朗站在他身後問了一句。

“馬上!”

黎江也擡起頭,他看著鏡子,而謝朗凝視著鏡子裏的他的臉,這有些微妙的在鏡子裏的對視使他不由又莫名地緊張了一下。

於是最終也就真的什麽也沒戴,就這樣有點急匆匆地站了起來:“我們走吧。”

“等下。”

謝朗忽然拉住了他。

說是拉,其實更像是攬住了他的腰。

黎江也微微屏住呼吸,但還是擡起頭,像是在接受著謝朗的某種審視和檢閱。

他的臉幹凈到純粹,什麽飾物也沒有,就連白皙的耳垂上也是空空蕩蕩的,和平時的他多麽不一樣。

謝朗看了一會才放開他,低聲問:“穿這麽少,不冷?”

黎江也從小就很愛美,所以也總是很會打扮。

上面是領口寬大、松松垮垮的白毛衣,下面就配了修身的深灰色窄腳褲。

雖然是秋天,可是鎖骨和腳踝這兩處最精致纖細的部位都露在外面。

只是奇怪的是,他之前明明是在看黎江也的臉,可開口的時候卻說的是衣著。

“這是毛衣。”黎江也跟著謝朗一起坐電梯下樓的時候忍不住小聲嘟囔著:“只是領子大而已……誒?怎麽車不一樣了。”

“早上出門買菜時讓司機來幫忙換了一下。”謝朗說:“這幾天我自己開車,那台……”

他頓了一下,好像找到了合適的形容詞:“不太輕便。”

黎江也忍不住用鼻子輕輕哼了一聲。

他猜是自己讓謝朗開車的要求把謝朗搞郁悶了,或許是豪車不配司機,讓他自己開的話看起來太傻吧。

謝朗反正就是有好多這樣那樣會介意的細枝末節——

龜毛。

黎江也其實偶爾也有對謝朗露出這樣的小表情的時候。

帶著一點點嫌棄似地皺了一下鼻子,不像平時那麽乖巧的樣子,但謝朗看了卻莫名地覺得很可愛。

他沒解釋,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摸黎江也的腦袋,在空中躊躇了一下才放下來,只是拉開了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