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3/4頁)

向嘉突然肩膀被大力一攬她帶著奶奶整個撞進林清和的懷裏,手裏的傘跌落,迎面巨大一截斷木帶著沙石滾滾而來,帶著她的雨傘轟然而下。

一個小型擋水壩被沖毀了,泥石流沖到了房屋區。

林清和拉著向嘉往後迅速退去,把她帶到安全地帶,指了一條小路匆匆說道,“從這裏往上走,看著路,一定要走小路。繞著走,快點走。”

向嘉整個人都是懵的,剛才她離死亡很近。

林清和環抱她時的體溫似乎還在,他長的高手臂很長,是把她整個護在懷裏。那瞬間,向嘉感覺到自己的渺小,生命脆弱。

沒了他的遮擋,冰冷的雨水混著風把向嘉澆透了。她嗓子很緊,拉著奶奶的手往窄巷子裏走。

他們分別,向嘉走了兩步,回頭沖著已經跑遠的林清和大聲喊道,“林清和,注意安全!”

林清和腳步一頓,隨即揚起戴著佛珠的手擺了擺,身影便拐進了下行的巷子,消失在肆虐的暴雨中。

向嘉快到街上的時候遇到了阿烏,阿烏把她們帶到了鎮政府大院。這裏聚集了不少行動不便的老人,一開始是山洪沖毀了住在山前的人家,鎮上人都去幫山前的人家轉移,沒想到江邊也淹了。

阿烏安排好她們便著急忙慌出門,鎮上的青壯年不多,能幹活的都在幹活。阿烏算是‘年輕力壯’裏的一波了,她得去扛沙袋築堤壩防洪水。鎮上還沒有完全沖毀,就有希望。

向嘉在樓房裏住了太久,快要忘記了人們最原始的模樣。

沒有那麽多勾心鬥角,每個人都拼盡全部努力地活著。山洪來勢洶洶,以著一種吞天食地的姿態,要將這個小鎮吞並。

但這裏的人不願意,他們盡管並沒有多少勞動力。但他們各司其職,有一點行動能力的老人照顧沒有行動能力的老人。

沒什麽力氣的在後方裝泥沙袋,有力氣的扛沙袋在前方治水築堤,能防一點是一點。

也許每個人心裏都有害怕,但沒有人退縮。

向嘉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加入了裝沙子的隊伍,她明明已經脫離了這個地方,走出去了很多年。

重復的動作揮動上百次,比在健身房練一天還累。她累到麻木,腦子是空白的,機械重復地幹著同一件事。

雨披早就破了,身上濕透又被體溫烘熱。雨澆在身上一開始有些疼,等習慣了之後,只是沉重。

她的母親是個努力擠進城市的農村人,學歷不太高,靠著勤奮努力在城裏有了一份工作。她不想回到窮困潦倒的大山裏,她想留在城市。

鋼筋水泥盒子的鴿籠房雖然局促,但那裏盛著她的夢想。

她目的性很明確,她要紮根在城市。她找的男人必須是上海戶口,於是她找到了向嘉的父親。為了能嫁進去,她主動追求,想方設法讓自己懷孕,可懷上了對方的母親始終不松口娶她。

他們都在等待著,等待她肚子裏能生出一個男孩。他們家重男輕女,生出男孩結婚,女孩的話,那就再等等。

曾經的母親一直以為向嘉是兒子,她嗜酸肚子是尖的孕吐很嚴重胎動時很有力量非常活潑。所有孕期反應都在提醒著她,這一定是個男孩。

她在生的前一刻還幻想著一舉得男能嫁進去,到時候就可以驕傲地挺起胸膛,告訴所有人,她是上海人了。

向嘉出生那天雨很大,她媽哭的聲嘶力竭。奶奶掀開包著向嘉的被子看了眼性別,轉頭把煲好的雞湯倒了。

外婆不認字,不會說普通話,只會磕磕絆絆講幾個常用的字。她一個人千裏迢迢趕到那個繁華的大城市給女兒伺候月子,連一口水都沒喝,便被塞了個孩子。

她倒出一背簍吃的,把剛出生的向嘉放了進去,背著向嘉走上了返鄉路。

她的火車票是央求路人幫忙買的,那時候回程的火車還是三十多個小時。她在漫長的時間裏,接受了那麽大一個城市但容不下一個嬰兒的事實。

向嘉的名字是外婆取的,外婆不認字,也不知道具體的字是什麽,只知道是家的音。她希望她的孩子有家,不要再被拋棄。

外婆的病其實早有征兆,她丟三落四,忘東忘西。可沒錢去大地方檢查,她也不舍得把錢花在‘沒用’的地方。

她要給小孫女攢讀大學的錢,她要給小孫女攢嫁妝。直到她一次糊塗摔斷了腿,生活不能自理。

遠在大城市的母親終於是趕了回來,見到了厭惡已久的向嘉。

外婆被送到了療養院,向嘉被母親帶回了上海。

母親說外婆是糊塗了,為了接她放學跌進了療養院門口的小水塘裏淹死的。因為向嘉走的時候跟外婆說,她一定會回來接外婆,一定會回來看外婆。

可向嘉被送到了寄宿學校,一個月給出門一次。她沒錢買車票,她那時候連普通話都說不利索,在陌生的地方被抱團的同學欺負自身難保,她活的很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