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番外少年篇1南上海城

從學校離開已經是兩天前的事情了,霍璟言躺在便宜又破舊的賓館床上,鼻腔裏充斥著屋內散發出來的難聞濕潤和黴味。

身下的床墊硬得像沒被打磨過的木頭,無情的硌著他的腰背。

昨晚的雨下到現在開始有了變小的趨勢。

冷風吹開洗得發白又抽絲的窗簾,屋外天空陰沉。

大團大團的烏雲盤踞一起,窗外枝條上掉得僅剩一張枯黃的樹葉被風吹著舞動。

像只殘破的蝴蝶,滑稽又可笑,亦如現在他的處境。

追求著破繭展翅,卻永遠的被束縛定格,或是任風吹落,跌進塵埃。

床櫃上的手機不時有因接到消息而亮屏。

從學校出來那晚,認識他的人陸陸續續發來了不少的短信。

期間還有高中的班主任來過一通電話。

“霍同學,回來復讀一年吧。”

“以你的成績,明年高考肯定能再過重本線的。”

“你要是就這樣輟學去打工,絕對是一大損失。”

他在這頭沉默無聲,班主任在那頭失望得長嘆了一口氣,最終選擇了切斷通話。

而那些所謂安慰的短信裏,找不出一條是相信他被冤枉的短信。

躺在床上,他眼睜睜看著落灰的天花板上,被雨水浸濕的濕塊越來越大。

這家便宜的賓館是民用自建房改的,樓上沒有頂棚,許是沒做好防水,一到下雨的天,就會滲水,墻上也爬滿了彎彎曲曲暗黃的水痕印記。

窗外的雨似乎停了,他動了動,撐著發冷的身體坐起了身。

……

摩肩接踵的人群,不斷湧出火車站出口,人多又密集,但他還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何琴。

何琴身上穿著一件灰撲撲的外套,脖子上系著一條圍巾,背著洗得發白的帆布包,面容是疲憊。

霍璟言與她已是一年未見了,內心說不上什麽喜悅與激動,只是很平靜的取過她肩上的背包。

何琴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他亦如此。

離開火車站的路上,誰都沒有開口提起退學的事情,也沒有關心詢問這一年對方的生活。

冷靜又禮貌,這就是他們十幾年來的相處模式。

近飯點,兩人找了一家賓館附近的小飯店。

何琴坐在裏側,頭頂大棚上掛著的吊燈被風吹動,光影隨著也被拉長晃蕩。

她脫了外套,取下圍巾,裏面穿著一件發舊毛衣。

霍璟言收回目光,看著桌上從小吃到大的川菜,如今卻怎麽都提不起胃口。

倒是何琴還向老板要了瓶啤酒。

玻璃杯中盛滿黃色的液體,泡泡冒出在空氣中破裂。

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這是霍璟言第一次見自己母親這般豪爽。

‘砰’的脆響,玻璃杯被她用力的擲在桌上。

“王老師給我打過電話了,復讀嗎?”

其實不難猜到,班主任肯定不會輕易的放棄他。

“不了。”

霍璟言盯著桌上那還剩大半瓶啤酒的酒瓶,語氣淡然得似乎在回答一個無關痛癢的問題。

他太清楚國賽級的競賽,參賽者作弊,勒令退學,這已經記錄進了档案。

即便重新參加高考,也不會有學校會錄取一名在國賽上作弊的學生。

面對權勢,無地申訴也無法申訴。

他這一輩子,注定了要背著這條罪名入土,直到靈魂消散,身體皮肉腐爛化成白骨的那天。

何琴轉過頭來,盯著霍璟言看了許久。

一年未見的兒子,五官更加棱角分明,褪去了稚氣的少年,身上穿著一件不薄不厚的黑外套,他坐在塑料凳上挺直了脊背。

“去海城吧,我在那邊為你找了份工作。”

“好。”

順從應下來,霍璟言的心情幾乎是毫無波瀾。

何琴去海城工作了一年,高考前有與他聯系過,似乎是找到一位好東家。

做著住家保姆的工作,應該並不辛苦,如今見她,也長胖了不少。

“那家小姐現在讀高一,但身體不算好,溫先生想讓你去替小姐開車,保護她的同時,順便接送她上下學。”

工作倒是出乎意料的輕松,何琴說對方給出的工資很可觀,不僅如此,溫家先生還想讓他去學格鬥。

簡單吃過晚飯,霍璟言帶著何琴回了賓館。

路過前台時,老板提議再多開一間房時,但他拒絕了。

八十一晚,實在沒必要浪費這筆錢。

把房間讓出來後,霍璟言就裹著一床棉被躺在二樓走廊的長椅上。

值得慶祝蜀地的十一月還不算太冷,即便偶爾有風吹進來,也不會覺得有寒氣。

聲控燈的燈光昏暗,不時會被樓外的某些聲音喚醒。

他輾轉反側,心中明明很平靜,卻怎麽都睡不著。

睜開毫無睡意的雙眼,看著燈光由亮到熄滅,反反復復幾十次……

第二天是何琴叫醒了他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