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四時好(一)(第2/4頁)

而他七歲入京,十三歲孤身一人送母親的骨灰歸鄉,十四歲進士及第,卻棄筆提劍,遠赴邊關。

十五歲活捉親王之子,十六歲奪回燕關千裏,十七歲使胡人聞風喪膽,十九歲受封玉節大將軍。

因有苗天照與葛讓二人的口述,玉節將軍徐鶴雪生前的每一仗,都被蔣先明詳細而生動地鋪陳在字裏行間。

“青崖有雪,而我負之。”

蔣先明以沉重筆觸留在頁尾的這一句,既不成詩,也不成詞,但它卻觸動著每一個讀過此書的人。

辜負那位將軍的人,又何止一個“我”。

“如今這書傳得厲害,那茶樓上都開始借著這書上的內容,講起玉節大將軍生前打過的仗,那些不識字的市井小民有錢的就在茶樓裏,沒錢的都蹲在茶棚子裏頭聽那些學生們一個字一個字地念……”

光寧府的楊府判坐在後廊上與陶府判說話,“就連我夫人,近些天也日日帶著孩子去茶樓上聽,老陶啊,難道你沒看過?”

“鬧成這樣,我怎麽可能沒看過?”陶府判心裏郁郁,“可即便是如此,這些百姓日日在光寧府外頭請願,也不是個事啊……咱們這些人,如何能管得了宗親的事?”

從二月中旬到三月底,儲君趙益親自主理玉節大將軍徐鶴雪叛國舊案,從十六年前的雍州軍報,到地方官員的證詞,再到為玉節將軍叛國議罪,定罪,其中牽涉的官員已達百人之數。

如今,八十余名官員都被押入夤夜司中受訊問。

“要我說,他們這些小民就是天真!即便如今太子殿下在為玉節將軍翻案,那魯國公也是宗親,他們難道還想讓太子殿下處死魯國公不成?”

陶府判討厭這陰雨綿綿的天氣,說話時語氣也十分不好。

“如今太子殿下正令翰林院與諫院在議潘有芳與吳岱的罪,但那兩個都已經是死人了,蔣禦史的一部書,讓百姓們記起來玉節將軍生前為國為民的所作所為,他們心裏覺得痛,又找不到宣泄之處,當年那樁事裏,魯國公畢竟是南康王的兒子,他雖將所有事都推到了已經去世的南康王身上,卻也並不能說,他就沒有參與其中過,百姓們如今,恨他得很啊。”

楊府判看著雨勢漸大,便招來一名皂隸,道,“你叫上些人,在咱們府衙外頭支上一個大一些的油布棚子,莫讓那些百姓淋了雨再受風寒,不值當。”

“是。”

年輕的皂隸應聲,轉身步履飛快地出去。

楊府判轉過臉,又道,“老陶,尹正大人都沒發話呢,你快別在此煩悶,咱們只管將這兒的事上奏朝廷,其余的,便都別操心了。”

四月,非只雲京光寧府,還有一些地方州府,除了官員送到儲君趙益案頭的奏疏,還有萬民請願的血書。

遠在雍州的監軍韓清與將軍秦繼勛,統領魏德昌,楊天哲等人一並上疏,雍州軍民一心,懇請儲君還玉節將軍徐鶴雪清白公道。

“太子殿下,臣以為,魯國公貴為宗親,何況如今也無實證能夠證明魯國公當年也參與其中,萬不能治其死罪啊!”

朝天殿上,一名朝臣進言道。

“他若未曾參與,又如何能交出如今這份供詞?”葛讓上前一步,言辭逼人,“難道是南康王去世前,還專門當著自己的兒子,回顧了一番自己的生平功業不成?”

如此陰陽怪氣,令那名朝臣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但他卻分毫不敢與這位樞密副使葛大人嗆聲。

“魯國公是宗親,殿下如今畢竟還沒有繼位,怎可以死罪治之?”黃宗玉卻在此時出聲,他有些不悅地瞧了葛讓一眼,“你只知逞一時言語之快,卻不知如此,要將殿下置於何地!”

“難道就因為魯國公是宗親,便要對他輕拿輕放嗎!”

“只是不治死罪,又不是不治罪!”

“如此重罪,既不能治死罪,還有何意義?玉節將軍的死,那三萬靖安軍的死,果真要讓他們煙消雲散嗎?”

“殿下不能在此時殺宗親!”

官員們又吵了起來。

孟雲獻一言不發,只有黃宗玉急得滿頭汗。

“黃相公。”

趙益忽然的一聲喚,令朝天殿內一瞬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隨著太子殿下的目光,朝黃宗玉看去。

“臣在。”

黃宗玉俯身。

趙益問他,“您難道以為,如今是我一定要治魯國公的死罪嗎?”

“這……”

黃宗玉心內只覺得這話十分不好答。

“孟子有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趙益雙手負在身後,“荀子又言,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諸位為人臣,思社稷,也思民生,那麽我問你們,民意二字,該作何解?”

滿朝寂寂,朝臣們面面相覷。

“黃相公,”

趙益再將目光落在黃宗玉的身上,“您以為,我作為儲君,是否要逆水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