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玉燭新(二)(第3/4頁)

這實在太像是徐鶴雪欲念所化的一場幻夢。

他的克制與謹慎都因為她的眼淚,她的話而蕩然無存,他神思混沌,與她跪在香案前,他朱紅的衣擺與她的喜服幾乎融於一色。

風雪拍窗,室內寂寂。

倪素坐在床沿,低頭看著徐鶴雪卷起她的綢褲,她的膝蓋已經從紅腫變得烏青,他冰涼的指腹揉著藥膏在她膝上,他忽然說,“倪阿喜,我很慚愧。”

“什麽?”

徐鶴雪擡頭,清冷的面容上依舊沒有多余的情緒,卻說,“我的不敢,令你走向我,走得很辛苦。”

“我知道你不是不敢。”

倪素的眼皮紅紅的,她看著一縷淺發落在他臉側,他一雙眼睛剔透而幹凈,她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她低下頭,貼上他冰涼柔軟的唇。

很輕,很輕的一下。

徐鶴雪渾身僵硬,眼睫抖了抖。

忽的,

她的笑聲落來,徐鶴雪方才發覺自己的瑩塵像煙花一樣四散跳躍,他所有的心事,無處可藏。

倪素用額頭抵著他的額頭。

“你心裏如何想我,我都知道,但是我想告訴你,你即便什麽都不與我說,你離開,我一樣會很想你,既然都是一樣的想,為什麽我們要辜負現在還能在一起的這些時間?這世間有沒有永恒我不知道,我們能過好眼下,就過好眼下吧。”

她說,“徐子淩,你是逆流而上的人,我也是,你知道我的脾性,若不是真正理解我,相信我的人,我寧願自己一個人也不要什麽郎君,女子這一生,又不是一定要囿於情愛。”

因為她也是逆流的人,所以她這一路走來也如此艱辛。

但她從來都無懼這樣的艱辛。

徐鶴雪一言不發,只是擡起頭仰望著她,他不知道她唇上的口脂因為她的吻而揉淡在他的唇角。

他只是看見她忽然又彎起眼睛。

他也不知她究竟因為什麽在笑,他想抱她,於是就這麽做了。

雙臂收得很緊,將她攬在懷裏。

“你冷不冷?”

他問。

倪素搖頭,笑著抱住他的腰。

“我不願你為世俗所困,”

徐鶴雪摸了摸她的頭發,“亦不願你為我所困。”

倪素的下巴抵在他的肩頭,“你從沒有困住我,你甚至是那個最希望我自由自在,而非囚鳥的人,對嗎?”

“嗯。”

徐鶴雪應了一聲。

他希望她恣意,也一定要開心,她是他心中敬佩的女子,是絕不會因世俗而生懼的女子。

這一生,她有很長的路要走。

若可以,他多希望自己可以伴著她走,哪怕是草木,哪怕是微塵。

倪素將屋中的燭火都按滅了,屋中只余從欞窗外掠來的月華與徐鶴雪周身浮動的瑩塵,但他的瑩塵照不亮他的眼睛,只能讓她借著這浮動的微光而走回他的面前。

“倪素?”

徐鶴雪雙手按在膝上,喚她。

“怎麽不叫倪阿喜了?”倪素彎身湊近他。

她溫熱的鼻息輕拂,徐鶴雪幾乎一瞬抓緊膝上的衣料,又聽見她說,“我喜歡聽你這麽叫我。”

她說的每一句話,幾乎都在碾碎他的理智。

“那個箱子,就是你兒時埋的那個嗎?”

她與他說著這樣的話,徐鶴雪卻感覺到她的手落來,他看不見,感官卻異常敏銳地跟隨著她的舉止。

衣帶松散,她掌心的溫熱猶如覆在寒冰之上很輕緩地來回。

“是……”

他齒關微顫。

“你為什麽要把它給我?”

倪素的聲音倏爾離他很近,就湊在他的耳廓,“我記得,那是你要背著你的潑辣夫人,藏的私房錢。”

“我說過,要把它給你。”

徐鶴雪難捱地想要躲開她的手。

“那你想讓我將它當做什麽?”

窸窣的衣料摩擦聲中,倪素的手停在他的腰側,那裏似乎有一道傷痕,已經結痂,卻不見好,“聘禮嗎?”

她指腹很輕很輕地經過那道傷疤,徐鶴雪仰頭,他的面容依舊蒼白,他沒有聲息,也不會臉紅,只是繃緊下頜。

倪素看著他,烏濃的幾縷發絲在他耳側,他頸間皮膚冷白,血管淡青,突出的喉結嶙峋,難耐地輕滾。

她的手指,終於逼出他的一聲:“……是。”

倪素“嗯”了一聲,說,“我用一輩子的香燭,做嫁妝好不好?”

徐鶴雪猛地伸手將她禁錮在懷中,他顧不得自己的懷抱這樣冷,雙唇輕吮她的唇瓣,生澀而小心。

“倪阿喜,你為什麽覺得不會有人比我更好?”

他在黑暗裏,捧住她的臉。

“你總是自省,總是自損,生時光明磊落,死亦赤誠為人,你說你敬佩我,其實我心中更敬你,”倪素握著他的手腕,“雖人生不過半數,但我確信,往後此生,對我來說,再也不會有比小進士將軍更好的郎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