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雨霖鈴(五)(第2/3頁)

天才暗了些,岑氏見了雨便臨時起意,讓倪素趁夜便走,匆忙之下,倪素放在書齋的一副金針,還有幾本醫術也沒來得及去取,家裏的行裝也要收拾,星珠便自告奮勇,去書齋幫她取來。

星珠自小跟著倪素,也知道她將東西收在何處,倪素便叫上一兩個小廝,陪著她一塊兒去了。

夜雨漸濃,滴答打在車蓋,老馬夫駕車,軲轆匆匆碾過泥水,朝城東方向去。

雨熄了不少燈籠,街上昏暗,進了巷子就更暗,老馬夫憑著車蓋底下搖晃的燈籠,看見書齋的院門外,有幾個披著蓑衣的小廝擠在墻根底下笑,見著有馬車駛來,他們立即收斂了笑,臉色變得緊繃起來,推搡著身邊人。

“哎呀,那是不是大房的馬車……”

有人虛起眼睛看馬車上帶“倪”字的燈籠。

暗處裏被捆成粽子的兩個小廝聽見這聲,立即掙紮著滾到了燈影底下,被塞了麻布的嘴不斷發出“嗚嗚”的聲音。

老馬夫認出被捆的兩人,又辨認出那幾名小廝中其中一個,是常跟在倪宗的庶子倪青文身邊的,他回頭,“姑娘,是青文郎君的人!”

倪素掀簾,那小廝目光與她一觸,膽戰心驚,轉身便要跑進院門裏去通風報信,哪知老馬夫動作利落地下了車,擋住他的去路。

“張伯,給我打!”

雨勢更大,淹沒諸多聲音,倪素心中更加不安,顧不上撐傘,沒有馬凳,她提裙跳下車去崴了一下腳踝。

跟著倪青文的這幾人都跟瘦雞崽子似的,張伯將他們按在水裏痛打,倪素則忍著疼,快步進院。

“救命,救命啊……”

緊閉的門窗內哭腔淒厲。

細眉細眼的年輕男人按著地上女子的肩,笑道:“好星珠,你識相些,與其做她倪素的女使還不如跟著我,她沒了兄長,大伯母那病得也要不成了,倪家的家業,遲早都是我的!”

星珠滿眼是淚,尖叫地想要躲開他的手,卻迫於男女氣力的懸殊而掙紮不開,男人扯開她的衣衫領子,綢褲半褪,他獰笑著,正待俯身。

“砰”的一聲,房門被人大力踹開。

倪青文嚇了一跳,電閃雷鳴,他不耐地轉頭:“誰他媽……”

冷光交織,迎面一棍子打來,倪青文鼻骨痛得劇烈,溫熱的血液流淌出來,他痛叫著,看清那張沾著雨水的臉。

“倪素!”

倪青文認出她,當即鐵青著臉朝她撲來奪她手中的木棍,倪素及時躲開他,正逢張伯跑進來,攔下倪青文,與他撕打起來。

星珠躺在地上動也不動,直到一個渾身濕透的人將她扶起來,抱進懷裏,她眼眶裏積蓄的淚才跌出,她大哭起來:“姑娘,姑娘……”

為防星珠逃跑,倪青文竟還唆使小廝將她的右腿打斷。

倪青文一個不學無術的敗家子,力氣還不如張伯這個五旬老漢,被張伯打得連聲慘叫。

倪素充耳不聞,幫星珠整理好衣裳,又摸著她的關節,溫聲道,“星珠,你忍著點。”

話音才落,不等星珠反應,手上忽然用力,只聽得一聲響,星珠痛得喊了一聲,眼圈兒紅透。

星珠渾身都在發顫,那種被人觸摸的恥辱感令她難以扼制心頭的嘔吐欲,倪素輕聲哄她,倪青文鼻青臉腫的,被張伯按在地上,他大喊:“倪素!你有什麽好得意的!你娘就要死了,祖宅,醫館遲早都是我們家的!你算什麽東西,不在我面前搖尾乞憐,你竟還敢打我!”

倪素松開星珠,起身走到倪青文面前,居高臨下般,盯著他。

水珠順著她烏髻一側的珠花下墜,在她的耳垂又凝聚晶瑩一滴,她俯下身,重重地給了倪青文一巴掌。

“如今就是我肯向堂兄你搖尾乞憐,你只怕也不願大度地放過我。”

倪青文被這一巴掌打蒙了,他又聽見她的聲音,遲緩地擡眼,面前的這個少女一身衫裙濕透,濕潤的淺發貼在耳側,那樣一雙眼清亮而柔和,白皙的面頰沾著水澤。

倪青文眼看她又站起身,從那張伯的手中接過棍子來,他瞪大雙眼,“倪素你……”

一棍子打在他的後腦,話音戛然而止。

張伯見倪素丟了棍子,去外面的藥簍子裏翻找了一陣,用繡帕裹著嫩綠團花狀的莖葉進來,他喚了聲,“姑娘,您要做什麽?”

“張伯,星珠遭逢此事,腿又傷著,只怕不便與我上京,更不便留在雀縣,”倪素將帕子連帶著包裹其中的草葉都扔到倪青文的右手裏,“故而,我有一事相求。”

張伯看她擡腳,繡鞋踩上倪青文的手,重重一碾,根莖裏白色的汁液流出,淌了倪青文滿手。

“星珠的家鄉欒鎮很多年前遭逢水患,星珠幼年與母親逃難至此,母親病逝後,她沒了生計才來我家做我的女使,聽說她在欒鎮還有個親戚在,我給您與她留一些錢,請您送她回欒鎮,您最好也在欒鎮待著先不要回來,避一避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