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火龍在夜風的幫扶下瞬間席卷了整個軍營,好在蔣家軍素來訓練有素,一刻的驚慌逃亂後,紛紛設法撤退。

紀榛被撲來的火光熏得倒退兩步,一個士兵抓住他,“小秦先生,快隨我們走!”

他抻著腦袋,紅光裏只見逃竄的鐵甲,耳側盡是淒厲的慘叫聲,挪不動腳。

大火似乎是從沈雁清所住的營帳方向一路燒來的,燒到他住處火勢弱了不少,再前頭是蔣蘊玉和紀決的營帳,想必兄長等人平安無事。

可沈雁清呢?

一個被火苗吞噬的士兵痛苦嚎叫著在地上打滾,將士自顧不暇,見大火無法撲滅,只能痛心地看著戰友活活被燒死在自己眼前。

紀榛呼吸間盡是嗆人的煙味,他捂住口鼻,撥開士兵的手,本能地往前走了兩步。

逃竄的士兵紛紛跑過,火箭噌地擦過紀榛的耳邊,他身軀一僵,不管不顧地接著前進。

“小秦先生,小秦先生.....”

紀榛置若罔聞,躲避著撲騰的火光,近乎是小跑了起來,有火苗咬住他的衣擺,他嚇得拿手去撲滅,被燙了掌心。火苗是滅了,雙手卻撩得通紅,可他卻察覺不到疼似的,咬著牙朝前方大喊,“沈雁清!”

回應他的是兄長在背後的呼喚,“榛榛。”

與此同時,火光彌漫處,他終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沈雁清扶著受傷的賽神仙穿梭在星火裏,他的白袍被撩破了些,幾縷發絲垂在額面,隔著漫天的火光對上紀榛水色的眼。

紀榛臉上一喜,就要去找沈雁清,可一側的營帳卻被火壓垮,轟地倒了下來,他被逼退幾步,方站穩就被紀決擒住了手臂。

他急道:“哥哥,沈雁清還未逃出來。”

營帳擋住了紀榛的腳步,他只能幹著急喊著:“沈雁清,快些——”

氣溫越來越高,焰火撲在皮膚上像是要活生生把人烤熟,熊熊大火很快就要將前方湮沒。

因著前方有障礙物,只能一人通過,沈雁清先將負傷的賽神仙奮力推出去由士兵接住,可就在他打算翻過營帳時,其余的營帳也不堪明火焚燒,紛紛轟轟地倒塌。

沈雁清拿手擋了下直沖面門的黑煙,再睜眼時,前方是通天大火,像是一汪火海將他和紀榛隔絕開來。

紀榛見沈雁清無法逃脫,眥目欲裂,竟是肆力一掙便掙開了紀決的手,不顧一切就要沖上去。

他便是這樣,無論應承兄長多少回,事關沈雁清就將本余不多的神智拋諸腦後。

烈焰將空氣燒灼得扭曲,朝沈雁清奔來的紀榛似也被拉扯得變形,沈雁清用力地閉了下眼,又有一架營帳倒在他面前。

他徹底被困在了火海裏。

“不要——”紀榛嘶叫起來,熱火撩了他的指尖,“沈雁清!”

沈雁清目視著熾盛火焰後的朦朧身影,忽地有些後悔沒有聽紀榛的勸早些離開軍營。

他費了這樣多的心思,哪怕是拿自己的命當籌碼下注一場不知勝負的賭局。

上天眷顧,他賭贏了,紀榛偷令牌要他離開.....

紀決說得不錯,他擅於攻心。死要紀榛記住他,活著便拿準了紀榛定無法見他淒苦落魄。

可他這樣煞費苦心,眼見著就能與紀榛再續前緣,一把突如其來的大火卻燒光了他所有的籌算。

他算來算去,總算不過天命。

紀榛更近了,有那麽一瞬,沈雁清竟想,活著不能與紀榛百年好合,不如死後同住冥府做一對永不分離的千年鬼鴛鴦。

可原來真真正正心系一人是舍不得對方共同赴死。

紀榛凝視著不遠處的沈雁清,猛然要沖進火淵裏,紀決卻從背後抱住他,將他竭力地扯出火焰。

沈雁清深深凝望著淚流滿面的紀榛,退後一步,揚聲道:“紀大人,有勞。”

縱是紀決,此刻亦不忍地別過眼。

沈雁清決絕轉身,頃刻身影就被撲騰的火光蓋過,再也不見。

紀榛撕心裂肺的呼喚響徹天際,“沈雁清——”

“榛榛,天無絕人之路,沈雁清未必不能脫身,待火勢滅去,你我再回來.....”

可紀榛親眼看著沈雁清葬身火海,已再聽不進去一字半語,瘋了一般要撲進流火裏。

紀決無法,只得狠心一計手刀劈在紀榛的後頸,將人背離滾滾濃煙。

誰都不料李暮洄知曉大衡軍回天乏術,竟采取了玉石俱焚這番慘烈的手段。

蔣家軍七損八傷,眾人怒火滔天,天一亮整軍攻破皇城。

三殿下李暮洄誓死不降,殊死搏鬥後被蔣蘊玉生擒關押。

蔣蘊玉攜兵立於囚禁廢太子李暮惟的承乾殿前,單膝跪地,音色嘹亮地恭迎大衡朝新一代天子。

李暮惟攜妻兒走出囚他二載有多的牢籠,再見熹光。

成王敗寇,史書裏唯寥寥數語記載這場始於秋末,結於初春的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