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皇家南苑在京都最南,常年有重兵把守,皇長孫十歲生辰宴定於此處。

從沈府到南苑要將近兩個時辰的馬車,天還未亮紀榛就被吉安喚醒梳洗。他困得迷迷糊糊哈欠連天,眼見沈雁清已經著裝整齊,不敢再耽擱。

因著非宮宴,官員皆可常服出席。

沈雁清墨發用銀冠半束,一身白底墨魚長袍,外罩渲染了蓮葉紋路的薄紗,行走間寬袖口處魚尾隨動作擺動,仿若遊魚戲水,風姿綽約,閑雅多韻。

對方常年衣飾簡約,只有大宴才會如此隆重裝扮,紀榛看迷了眼,待沈雁清察覺到他的視線回望過來時,更是臉頰微紅。

吉安將兩套衣服在紀榛身上比劃,“公子,穿哪套?”

紀榛看向沈雁清,殷殷地問:“哪套好看?”

“隨意。”

紀榛有些氣餒地鼓了鼓腮,瞥見木槿紫寬袍的袖口有個蓮花圖樣的描圖,心裏一喜,指道:“就這套吧。”

正好和沈雁清外衫的蓮葉相配。

他換了新衣裳,又戴了與沈雁清款式大差不差的發冠,高高興興地站在銅鏡前,卷著自己的發尾轉身問沈雁清,“如何?”

沈雁清這才瞧向紀榛。

明艷的木槿紫襯得紀榛越發姣麗,活似山澗裏一株最出挑的沾了露水的秋牡丹,水靈又鮮妍。

本是極具觀賞性的一幕,沈雁清卻冷淡道:“招搖過市。”

紀榛臉蛋一垮,局促地捏了捏衣袖。

沈家家風質樸,不愛鮮艷奢華之物。可紀榛的衣飾皆是上上乘,就拿他這一身來說,單是胸前的花樣繡娘就趕了兩個月才制成,更別提鑲了瑪瑙珠玉的腰帶和發冠上極為罕見的紫翡翠,隨便拿一小塊出來都頂窮苦人家十輩子的開銷。

紀榛見沈雁清蹙起的眉心,低聲問:“那我換一套?”

沈雁清起身,“罷了,再晚該誤了時辰。”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沈府。

沈父乃都禦副史,也要赴宴,沈母沒有誥命在身,只能留守府中。

臨行前,沈母拍著沈雁清的手囑咐道:“萬事謹慎。”

轉眼看見垂著腦袋把玩腰帶的紀榛,頓了頓到底添了句,“你亦是。”

紀榛驚喜地擡眼,揚聲說:“多謝母親。”

沈雁清和沈父先行上馬車,紀榛踩著馬凳跳上去,因著沈母的一句話興高采烈險些撞著腦袋。

沈雁清一把拉住他坐下,他笑說:“母親方才叮囑我了。”

“聽見了。”

紀榛得意忘形想往沈雁清身上靠,沈父輕咳一聲,他才記起馬車內不止二人,連忙正襟危坐,可還是抑制不住欣喜,彎著一雙眼睛偷偷拽沈雁清的袖口。

沈雁清沒搭理他,“裕和,啟程吧。”

馬車在灰蒙蒙的道路上前行。

沈家父子精神奕奕,低聲議論些不痛不癢的朝事,紀榛困得眼皮子直打架,當著沈父的面又不敢倒頭就睡,只好努力瞪著眼睛。

紀榛本已經做好沈雁清不帶他出席宮宴的準備,卻沒想到前日沈雁清主動提起。

很平常的一句“後日皇長孫生辰宴,官員可攜帶家眷,你與我同行”,紀榛聽在耳裏,又將家眷二字反反復復念叨,欣悅得一晚上在榻上來回煎餅。

沈雁清被他鬧得睡不著,拿雙腿壓制著他,斥他不安分。

紀榛被責也不惱,若沈雁清能真心將他當作家眷看待,他便是被罵上千百句又何妨?

郊外路難行,紀榛正在打瞌睡,馬車一顛他坐不穩直直往地面栽去。

本在談話的沈雁清迅速摟著他的腰將他撈回來,沉聲,“站如松,坐如鐘,你像什麽樣子。”

紀榛揉著朦朧的雙眼囁嚅,“沈雁清,我困了。”

沈父清清嗓子,別過眼不看。

沈雁清似全然對紀榛無計可施了,微吸一口氣道:“躺著睡。”

紀榛瞄一眼沈父,見長輩緘默著沒有反對,就要彎腰去脫鞋。

沈雁清按住他的手,“不必脫。”

“可是.....”紀榛觸及沈雁清的眼神,低喃,“會弄臟啊。”

他到底不敢忤逆沈雁清,於是小心地將腳蜷起,把腦袋側枕在了沈雁清的腿上,又眷戀地把臉埋進了沈雁清的腹部處。

起得太早,紀榛是真困極了,顧不得長輩在場,眼一閉就沉睡去。

沈家父子對視一眼,沈雁清壓低聲音道:“父親莫要同他計較,他.....”

沈父了然地接了話茬,“孩子心性是罷?”

沈雁清將掌心貼在紀榛的耳朵上,捂住,又無聲淺笑,“正是。”

一個半時辰後,睡飽的紀榛精神抖擻地躍下馬車,滿足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沈雁清將他高高舉起的手拉下來,“站好。”

紀榛正想說話,余光瞥見不遠處的馬車,花青色錦袍的紀決掀了珠簾出來,他喜喚:“哥哥!”

這一聲清亮又舒朗,喊得其余赴宴的官員也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