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六章 人力終有窮(第2/3頁)

胡長祥笑著說道:“農學堂在遼東都司,不現在應該叫遼寧了,農學堂在遼寧、京師、靖安、四川、雲貴、湖廣、兩廣、福建等地皆設有學舍,以農莊法社學畢業學子為主,南衙北衙松江府設農學堂,為最高學府,廣攬人才,目前各地提學已經籌劃。”

胡濙聽聞之後,愣了片刻說道:“小心這幫提學們從中破壞,農莊我不擔心,農學堂我更不擔心,就是這各地學舍,這幫提學很容易壞事,小心他們不做事,更要小心他們多做事。”

胡濙一直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從政,因為他知道這攤水有多深,就胡長祥涉及政務,不被拔幹凈連骨頭都嗦幹凈才奇怪。

“父親,孩兒已經四十七歲,快五十歲了。”胡長祥只能搖頭,在父親眼裏,自己還是個孩子,但其實他耳聞目睹,看多了腌臜之事,雖然不能對付他人,但是自保還是綽綽有余的。

“最近京師鬧得沸沸湯湯,都說李侍郎是財相,比那戶部尚書還要高半頭。”胡長祥又把京師的事兒分說了一二。

胡濙老態龍鐘,但還是嗤笑了一聲說道:“一個審計,一個錢糧,看似都是錢,但是天差地別,風馬牛不相及,沈翼要是上了這個當,他就不是六部尚書了,賀章都避之不及,更別提其他人了,於少保舉薦的人,錯不了。”

胡長祥有些不理解的說道:“財相最近遇到了些麻煩事,到了天津衛的錫蘭女王,逢人就說她懷的是李賓言的孩子,這事鬧得雞犬不寧,唐指揮在錫蘭就該一刀砍了她。”

胡濙思考了許久,才開口說道:“到底是大明冊封的錫蘭國王,唐指揮便砍不得,鬧出這些亂子,李賓言不理不睬,其實是他的聰明之處,人精人人都知道那絕不是李賓言的孩子,但開海事,可是李賓言袖子裏的事兒,這是他的基本盤,這小子,履任地方十數載,到底是變了。”

“能利用的都要利用一二,已經是一個合格的官僚了。”

“大明蒸蒸日上,這大好河山,真想多看幾年。”胡濙已經站不起來了,過了年之後,他就再也沒去過會同館,戳尼古勞茲的肺管子,是胡濙晚年最大的樂趣,但是他已經戳不動了,兒子說的話,他要思考許久才能做出判斷,上書房的事兒,他已經很久沒去照看了。

“王文領著上書房的事兒,他和陳循沒什麽差別,得虧皇嗣們都長大了些,尤其是太子,太醫院都要勤奮些,別讓太子受傷。”胡濙的話讓胡長祥心神一凜,知道這番叮囑的深意。

“父親,是陛下和冉寧妃。”胡長祥看向了不遠處,趕忙說道。

“參見陛下,陛下聖躬安。”胡長祥趕緊行禮。

胡濙也想站起來見禮,朱祁鈺緊走了一步,示意他坐下:“胡老師父,還認得朕嗎?”

“認得,認得。”胡濙笑呵呵的說道,人越老,就越像是個孩子。

朱祁鈺示意胡長祥讓開,他推著胡濙走在這兩側都是橡樹的路上,陽光透過樹葉灑下了點點的光斑,風輕輕一吹,光線隨著樹葉而舞動。

“陛下,臣,大抵是要走了。”胡濙看著前路,他終究是看不清了。

朱祁鈺嘴角沖動了下說道:“胡老師父還很硬朗,長命百歲。”

胡濙沉默了良久才說道:“老臣有幾句話要說,陛下有天慧,臣其余事,不敢多言,但唯有一件,還請陛下聽臣一句勸諫,人亡政息,其實可以避免一二,哪怕是,哪怕是留下一些,就比如這開海事,咱大明要是留下這麽一件事,就足以告慰列祖列宗了。”

“儒學士不擅變,既成事實,他們其實也會去維護。”

“朕,試試。”朱祁鈺聽聞之後,思考了片刻,算是答應了下來。

胡濙這才笑了笑說道:“謝陛下隆恩。”

一直以來,皇帝陛下對人亡政息之事,都不是很在乎,畢竟大明人亡政息是常態,太祖高皇帝走後,建文君沒守住江山,太宗文皇帝走後,大明不再北伐,交趾、奴兒幹都司都形同虛設,重開西域更是連個影子都看不到,開海事被破壞殆盡。

其實胡濙很想說,可以試試,哪怕是保留下那麽一二件,於大明而言,便是長遠之計。

這麽些年,陛下一直沒松口,今天終於肯答應試一試了。

朱祁鈺不再說話,只是這麽靜靜的推著,將胡濙推到了聚賢閣之前,他用力的握著轉椅的扶手,就是不肯松開。

他是誰?他是大明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他一句話就可以讓草原寸草不生,一道旨意,就可以讓雲貴那些世襲罔替的世官改為流官,他一句話,就是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

但是人力終有窮。

冉思娘察覺到了有異常,她往前走了一步,搭在了胡濙的手腕上,低聲說道:“陛下,胡少師……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