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父親

星兒眨巴眨巴眼睛,怎麽小姐這兩日說風就是雨?

疑惑歸疑惑,但星兒還是抓緊取了鬥篷,又將一直溫在爐子上的湯婆子裝好,給宋尋月帶上。

主仆二人這才一同出了門。

宋尋月重生回來的那天,便是她被宋瑤月推下馬車,受傷昏迷的那天。醒來後,她就一直窩在榻上,這會兒驟然出門,一股涼風吹來,倒是深覺靈台清明了不少。

天已蒙蒙黑,但好在還能看清路,宋尋月帶著星兒,一路往中院父親的書房而去。

這個時辰,他爹約莫剛放值回來,正在書房裏整理公務,想來撞不到孫氏。

到了書房外,宋尋月見裏頭亮著燈,便上前叩門道:“爹,你在屋裏嗎?”

屋裏傳來父親的聲音:“進來。”

宋尋月推門進去,將手裏的湯婆子塞給星兒,示意她在外頭等著。

星兒應下,幫宋尋月帶上門,乖乖候在外頭。她兩手捧著湯婆子,唇邊笑意甜蜜,小姐待她比以前更好了。

宋尋月扶著鬥篷下的傷臂進了屋,行禮道:“父親。”

宋俊提著毛筆,坐在桌後寫著什麽,問擡頭看她,只問:“怎麽這會過來?”

他隨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宋尋月坐,復又眯著眼,湊到燈旁,翻看自己眼前那一堆帶字的紙張。

宋尋月走過去坐下,含著禮貌的笑意,說道:“爹,聽說昨日母親生了病,起不來床,不知眼下好些了嗎?”

宋俊道:“和你妹妹起了些爭執,已無礙了。”

說罷宋俊擡頭,看了宋尋月一眼,額上擡頭紋盡顯,語氣間隱有不快,跟著道:“既關心你母親,為何自己不去瞧瞧?”

宋尋月親娘在生她時難產而亡,孫氏做繼室填房時,宋尋月不過幾個月大,是孫氏一手將她拉扯長大。

按理來說,這麽小就養在身邊,合該宛如親生母女。幼時還好,但宋尋月八九歲那會開始,幾番來跟他說母親待她不好,不給她炭火。

起初他信以為真,便去宋尋月屋裏瞧,叫了下人來問訓,怎知一番查探後,竟是宋尋月自己藏了炭,栽贓繼母。孫氏受了好大的委屈,但還是在他跟前替宋尋月說話,說孩子只是年紀小,等大了懂事便好了。

那是他便覺得,這孩子心性不端,忘恩負義。想要教導她,她還死鴨子嘴硬,抵死不認。後來類似的事,又發生過幾次,他當真是對這個女兒失望至極,奈何他不善處理內務,只得告知孫氏嚴加管教,卻也一直不見她悔改。

宋尋月又被宋俊噎了一下,只好道:“我傷了胳膊,渾身藥味,便不去母親塌邊惹她心煩了吧。”

宋俊道:“你也知你惹你母親心煩。”

宋尋月嘆了口氣,她知道,無論她說什麽,父親都不會信她,他只相信孫氏母女的話。

無奈,宋尋月只好岔開話題道:“今日妹妹來找我,跟我說了同母親吵架的事。顧秀才是母親為我精挑細選的,有他的過人之處。父親看過顧秀才的文章,也說他前途無量。既然妹妹覺得顧秀才更好,我做姐姐的,願意將這門親事讓給妹妹。”

“胡鬧!”宋俊語氣嚴厲:“你當成親是兒戲,是你們姐妹想讓就讓?”

宋尋月垂垂眉道:“女兒也是為了妹妹著想,聽聞那琰郡王不思上進,鮮少回家。既然妹妹瞧得上顧秀才,倒不如成全了妹妹,爹爹再做主給我選門親事。”

宋俊起身,“啪”的一聲將手裏紙張甩在桌子上,兩步走出桌後,食指重重點一下宋尋月,負手厲聲道:“你們姐妹二人是昏了頭了?當夫君是物品,想換就換?你妹妹的夫君,那可是琰郡王,還有十五日成親,眼下退婚,不就是打皇家的臉嗎?你們姐妹二人小命還要不要了?我這個做爹的,官途還要不要了?”

這若換做從前,宋尋月現在必是會道歉離開,但現在她對父親已無一絲指望,面上無半點懼色,冷颼颼的直言道:“是舍不得高攀皇家的富貴吧?其實女兒一直都覺奇怪,父親這般看重身份門第的人,怎麽會任由母親給我挑選顧秀才那般身份的人做夫婿?”

但凡給她挑個普通門當戶對的,她都不至於這般懷疑。

宋俊聞言,恨鐵不成鋼的指著她,訓斥道:“還不是因為你自己不爭氣!不孝爹娘,不悌姐妹,我看你就是日子過得太舒服,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合該嫁去跟顧秀才吃吃苦,長點心。”

宋俊怎不知顧秀才家徒四壁,但他當時同意孫氏給宋尋月找的這門親事,卻也實實在在是看上了顧秀才的才華。他看過他的文章,假以時日,此人必成大器。而他現在的處境,正好磨練磨練他這個心術不正的女兒!

宋尋月低眉笑笑,便是連發怒都覺得不值得,只道:“女兒只是心疼妹妹罷了,想讓妹妹如願才來找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