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我是許氏遺孤,許芹芹。”

刮了幾日的狂風, 一場大雨終是在這日的清晨落下。

也不知道葉洵是在房中埋了多少火藥,藏了多少油,炸了個稀巴爛之後一場大火燒得燎天熱烈,大雨澆了許久才漸漸熄滅。

裏面擡出了兩具屍體, 已然被燒得面目全非, 通體焦黑, 完全看不出當初的模樣。女屍和男屍卻是被炸得四分五裂, 找了好一陣才將胳膊腿給拼起來。

陸書瑾看著蓋上了白布的焦黑屍體,泣不成聲。

葉洵一早便在謀劃了此事, 他將葉芹喚進去之後, 便沒打算讓她活著走出來。

可葉洵如此疼愛妹妹,為何會做出這種事?陸書瑾是怎麽也想不明白。

難道是他知道葉家必敗, 也清楚所有葉家人都沒有活路, 為了不讓葉芹受盡苦楚,所以才選擇了這種極端的方法, 在入獄之前先自行了斷?

他竟能如此殘忍嗎?

陸書瑾猜不到葉洵在想什麽, 更是接受不了這樣的結局,抱著蕭矜失聲痛哭。

葉芹那麽乖巧,那麽純真的一個姑娘, 即便是生長在如此環境之中,她依舊熱情而率真,不記仇怨。

她合該擁有更好的余生才是。

蕭矜心痛極了, 將陸書瑾摟在懷裏, 面上也是一派沉重,抿著唇久久沉默。

最要緊的還是季朔廷, 他瘋魔一樣在大雨之下扒著廢墟, 盡管渾身淋得濕透, 雙手被殘垣廢墟刺破,鮮血染紅了雙掌,也像感知不到疼痛似的,悶頭尋找屍體的殘肢。

陸書瑾一夜未眠,加上心痛至極,哭得累了,便趴在蕭矜的背上,讓他背回了小宅院之中。

燈火朦朧,陸書瑾洗盡一身疲倦換上幹凈衣裳窩在床榻中,將身體蜷縮起來,即便是睡著了,淚還是從眼角滑落,不知是做了什麽噩夢,無意識地低低喚著。

蕭矜原本坐在床榻邊寫信,聽到這聲音便半個身子上了榻,將被子往她身上攏了攏,一下就抱起來,摟在懷裏。

他伸手揩了揩陸書瑾的眼淚,壓低了聲音,“乖乖,被夢魘住了?”

陸書瑾並沒有醒,意識尚且迷糊,只覺得身體被一股子溫暖包裹,下意識更往溫暖處貼近。

窗外雨聲不停,淅淅瀝瀝,屋內蕭矜俯頭,用臉頰貼住她的額頭,斂著眸。

葉家人已經全部下獄,其中葉鼎是在葉洵的書房找到的,渾身都被捆著,意志幾乎被消磨殆盡,押入牢中時還在歇斯底裏地痛罵葉洵。

葉洵這一場局布得太久,他很久之前就決定要將葉家徹底推翻,到了最後他甚至還帶走了葉芹。

蕭矜覺得葉洵像是瘋了,卻又隱隱覺得這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若是他一開始就想帶著葉芹去死,不應該如此大費周章做了這麽多事,而且以葉洵疼愛妹妹的程度來看,他怎麽舍得……

陸書瑾在他懷裏動了一下,蕭矜打斷了思緒,又低頭看她。

她這段時間雖然沒受什麽皮外傷,但心裏實在郁結,沒好好吃飯整個人明顯能夠看出來瘦了。好不容易事情就要結束了,卻又出了這樁事,陸書瑾在夢中都是皺著眉的。

蕭矜憐愛地親了親她的鼻尖,喃喃道:“會沒事的。”

陸書瑾只睡了兩個時辰多,就惶惶驚醒,睜眼時見房中燈火昏暗,蕭矜依舊坐在榻邊的矮桌旁。

他左手置在榻上,右手在寫東西。

陸書瑾眨了眨眼,意識回籠,一張口聲音沙啞,“幾時了?”

蕭矜聽見聲音,擱下筆朝她探來,左手一動陸書瑾才發現那只手正與她交握著,掌心溫暖幹燥。

“申時。”他報了個時辰,又說:“怎麽這麽快就醒了,是我吵到你了?”

陸書瑾搖頭,爬坐起來,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渾身都提不起力氣。

想起睡前的一切,想起葉芹,她的心裏又是一陣喘不過氣的痛苦。

“我想去葉府。”她說。

“雨還沒停。”蕭矜道。

陸書瑾垂下悲痛的眼睛,起身下床,沒再說話。

蕭矜也沒有勸阻的意思,他看著陸書瑾穿上外袍,便上前去主動幫她綰了發,又多披一件外衣,這才帶著她出門。

雨勢分毫未減,即便是撐著傘還是撲了滿臉的雨珠,風聲呼嘯不止,仿佛經久不息地哭嚎。

陸書瑾的臉上都濕潤了,她用帕子擦了擦,依偎在蕭矜的身邊進了葉府。

葉府如今已經沒人居住,裏外都守著侍衛,葉洵的庭院裏更是有很多的人,頂著滂沱的大雨在廢墟裏尋找。

季朔廷坐在庭院外的一個小涼亭上,蕭矜走過去,收了傘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幹燥的,錦衣浸滿了水之後沉重無比,往下淌著,他所坐的位置堆積出一汪淺水。

季朔廷從房子爆炸開始就一直是這個狀態,沉默著,雙目赤紅,仿佛隨時陷入癲狂的情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