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穿那麽厚,摟著可真瓷實。”

風迎面吹來, 裹挾著冬末早春的寒冷,陸書瑾看著蕭矜的眼睛,無意識地蜷起了手指。

“你不是騎馬來的嗎?”陸書瑾問。

“對啊。”蕭矜倒是十分坦然,早就找好了理由, “午後的風能跟夜間的風比嗎?但是站在這裏, 我就已經覺得寒冷難耐了。”

陸書瑾道:“街對面有租馬車之地, 我與你一起去租。”

“我坐不慣別的馬車。”蕭矜轉身往寢房走去, 打了個哈欠說:“吃晚飯就犯困,想睡覺了。”

陸書瑾覺得他是在刻意刁難, 追著他的腳步, 跟在身後喊:“蕭矜。”

蕭矜一停,轉身看她, 紅色燈籠的光落下來, 將他的眉眼攏上曖昧的紅霞,他嘴邊勾著輕笑:“怎麽了陸書瑾, 你要趕我走嗎?”

陸書瑾站在面前, 白膚勝雪,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細細密密光影,眼眸如漂亮的黑珍珠, 看起來像個乖巧的瓷人。

她平日表情少,大多數時間情緒都是平靜的,像少年老成。

但此刻面對著具有侵略性的蕭矜, 總算有些小姑娘的澀然, 她甚至沒有直接拒絕,而是委婉道:“宅中沒有其他能睡的空房。”

奈何蕭矜現在臉皮比城墻還厚, 莫說是她委婉拒絕, 就算是直截了當地說不行, 蕭矜都會找別的理由留下。

他死豬不怕開水燙道:“無妨啊,我看你那床鋪挺大的,能睡下兩個人。”

“睡不下。”

“能,我占地少,睡覺也老實,不擠你。”

“你回家啊。”陸書瑾道:“為何要睡在別人家裏?”

“噯,你這話下次可不能再說了,多讓我傷心啊。”蕭矜嘖了一聲說:“你怎麽能是別人,分明是自己人。”

陸書瑾偏過頭,不再回話。

蕭矜雖然將無賴耍得得心應手,但知道要是想留下,還得陸書瑾松口才行。

他往前兩步,走到陸書瑾面前,壓低的聲音更像是哄騙,“真要趕我走啊?我留在這陪你一晚不行麽?”

陸書瑾的領地受到了入侵,蕭矜的靠近讓她忍不住向後退,可她盯著蕭矜的眼睛不動,又像是被莫名蠱惑。

二進門的院落對於她自己來說,龐大又冷清。獨自睡覺,用膳,讀書,這些事再尋常不過的事到了這院落之中,卻變得十分孤寂。陸書瑾的世界裏只剩下無邊的寧靜,有時候她站在窗邊往外看,心中會生出一種錯覺,仿佛這世間就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但蕭矜若是留下,這座宅子的所有燈都會亮起來。

他會在她習字的時候坐在邊上看;會在她挑燈讀書到深夜的時候輕敲屏風,讓她去睡覺;會拉著她閑聊,會讓她評價他左手寫出的大作。

宅子是死的,人是活的;陸書瑾是沉悶的,蕭矜卻是張揚的。

陸書瑾已經沉默好一會兒了,蕭矜也耐著性子等她開口。

如若陸書瑾現在張口說一句“我是女子,你不能留下與我同寢”之類的話,蕭矜絕對不會留下,更不會有半分越距的行為動作。

但陸書瑾卻沒有,她只是問:“這也算是男子之間的正常行為嗎?”

“啊?什麽?”蕭矜一開始還??x?沒鬧明白她腦子裏在琢磨什麽,但很快又反應過來,面不改色地應道:“是啊,我與朔廷就經常睡一塊。”

他自個在心裏補上一句:不過那是小時候。

陸書瑾將視線落在旁邊的墻上,說道:“那我去燒水,你早點洗漱休息。”

她擡步想去浴房,卻被蕭矜攔下來,笑了聲,“我去吧。”

要燒兩個人洗漱用的水,是個體力活,陸書瑾做起來會麻煩許多,但蕭矜力氣大,很輕易就能將裝滿水的桶給拎起來。

他去了浴房,從大缸中取水,往圓形的浴池中倒。

蕭矜回想著她方才問出那話的神情,忽而覺得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陸書瑾在扮男子這方面顯然沒什麽經驗,她面上裝得老成穩重,不露半點破綻,但實際上心裏早就鬧翻了天。

她不知道男子之間什麽行為算是正常,害怕過度的反應和異樣的行為會引起旁人的懷疑,所以她平日裏大概會用很長時間來觀察身邊男子的相處,然後自己偷偷記下來。

在心中劃分出區域,哪些可以做,哪些不能做。

當她實在遇到困惑不已,難以解決的問題時,才會問出口,就像方才那樣。

可惜,她問錯了人。

在怒意之下與陸書瑾爭吵,又疏遠冷落加上食言,這是他的錯,他認。

但是陸書瑾隱瞞身世騙他一事,就另當別論,除非她願意親口說出自己的身世,否則在此之前,他就一直假裝不知。

看她到底什麽時候願意說。

另一邊陸書瑾回到寢房,抱出了一床被子,鋪在外面。兩人也不是頭一回睡一張床,陸書瑾都已經習慣,蕭矜睡覺的時候也的確老實,沒什麽可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