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上辱君王,下及黎庶(第2/2頁)

作為關中士族的他,與隴西李氏出身的李遠當時選擇綁了於謹來降,而非跟其余武川將領一般,棄軍逃亡,足以說明他們忠誠的並非是宇文泰,其實也不是高澄,而是勝利者,誰能統治關隴之地,他們這些關西士族就會為誰獻上忠誠。

爾朱天光未東出前,他們擁護爾朱天光,賀拔嶽占有關中後,他們效忠賀拔嶽,宇文泰繼領余部,他們便為宇文泰奉上忠誠,如今高氏全據關隴,他們自然就會為高氏賣命。

總的來說,在關隴這片土地上,誰贏他們便幫誰,這就是世家大族們在這片土地上屹立數百年不倒的訣竅。

當然,也不是沒有例外,比如在成都因積勞成疾而病逝的蘇綽。

亂世之中,每個人的選擇都不同,韋孝寬、李遠等人選擇了宗族,而留在北地,蘇綽則選擇為一展抱負,追隨信重自己的恩主南下。

韋孝寬先於溫子昇回到洛陽,畢竟溫子昇每到一地,都要在當地刺史、郡守、縣令的接風宴上哭訴自己只是一個文弱書生,否則必提三尺劍,為大齊天子雪恥,要知恥呀,同僚們!

溫子昇沿途所過州縣,有關蕭衍一番‘索虜何德主天下,傖父焉能配貴女’的言論,也向四周流傳開來,所聞者,無不憤慨,畢竟受辱者被種族歧視、地域黑的憤怒不分古今。

恰巧高澄偏偏就有漢人、鮮卑人這二重身份,蕭衍罵他是索虜,這份屈辱,你鮮卑人有沒有感同身受?又歧視他是傖父,你北地漢人有沒有覺得被殃及無辜?

各地刺史、郡守應民意紛紛上表請求舉兵南征,給兩人一點教訓,就南梁那點兵,忘了前些年是怎麽挨打的了?居然還敢口出狂言。

在南北對立的大背景下,不止南方人歧視北方人,北方人對他們也多有侮辱,甚至因前些年南梁的拉胯表現,民間多有人輕視南梁。

畢竟一直以來都是南梁主動北上,放棄了水師優勢,與被人打陸戰,以己之短,搏人之長,除了劉宋開國的那些北府精兵,整個南北朝,很少有能討得了好。

宋文帝劉義隆辛辛苦苦休養生息,攢了點家業,三次北伐,耗盡元嘉之治的積蓄,結果輸得那叫一個慘,連辛棄疾都感慨: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

此時溫子昇尚在途中,有關蕭衍的歧視性言論還未傳至京畿地區,地方官員們的奏疏也在趕去洛陽的路上。

高澄卻已經詢問過了韋孝寬此番南下的收獲。

他得知足陌錢的強制頒行,徹底擾亂了南梁的貨幣市場,攪得民不聊生,更是堅定決心,等一統海內,必須要對江南士族重拳出擊,哪怕由此引發叛亂。

打得狠了,打得怕了,他們才能明白有些東西是不能碰的,他們才會懂得收斂,蕭衍放縱了他們四十八年,不,確切地說,自永嘉南渡以後,東晉以來,王朝不斷更叠,可也只不過是更換了新的統治者與他們妥協利益。

尤其是到了蕭衍一朝,雖然也有開設五經館,為寒門士子提供上升渠道,但始終奉行的都是優容士族的政策。

只是嘴上說得再好聽,高澄也難免有點小心思,南方貨幣市場混亂歸混亂,但財富不可小覷,而這些財富多集中在世家大族手上,不打他們的土豪,小高王又如何吃得飽飯。

自己吃肉,也得讓手下人喝點湯,鋪子這麽大,哪裏都是花銷。

當然,大齊天子承諾,首先不逼反侯景。

侯景稱得上是對梁核武器了,把他逼反肯定能毀了南梁,但破壞性太大了,也讓高澄投鼠忌器,畢竟未來可都是自己的家當。

侯景之亂就是一場對南方的空前浩劫,史載其對將士公然宣稱‘若破城邑,凈殺卻,使天下知吾威名!’於是‘縱兵殺掠,交屍塞路’整個江東都快被他禍禍完了。

高澄對這時候的南梁軍隊有一個清晰的認知,侯景圍困台城,各地軍隊勤王,百姓簞食壺漿喜迎王師。

然後王師順手就將他們給劫了,史載‘僉以王師之酷,甚於侯景’,百姓們紛紛懷念起了肆意屠戮的侯景,於是倒向了他,劇情就很魔幻。

高澄就不信了,侯景在王偉的建義下,以八百騎渡江,圍困台城時,全軍也不過八千人,自己二十多萬步騎,再兼五萬水師加持,還非得讓侯景為前驅,把江南給糟踐了,自己再去撿一個滿目瘡痍的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