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面對

潘夫人將那道雞湯煨豆腐絲看了一回, 用手背在盆壁上試了試冷熱,扭頭往夜色中看了眼。

微燙,相公也差不多該回了,正好吃。

“那香煎肉圓放遠些,”潘夫人指揮著布置, “早起我見老爺似乎有些上火, 肉還是少吃些。”

“夫人,”一個丫頭急匆匆敢來, 低聲道, “到前頭二院了,只是聽人說老爺今兒發了好大的火, 這會兒還氣呼呼的。”

潘夫人忙問為什麽。

那丫頭便湊近了耳語道:“好像是那位師掌櫃來商議年底節禮的事, 也不知說了什麽犯忌諱的話, 惹得老爺很是罵了幾句,外頭當值的人都聽見了呢。”

師掌櫃?那不是個很精明的姑娘麽, 之前老爺還曾說過類似誇贊的話,怎麽會……

“老爺!”

門外傳來問候聲, 熟悉的腳步迅速逼近,又疾又重, 顯示主人確實正在氣頭上。

潘夫人來不及多問,先叫人將桌上的鹵肉撤了, 以免蘇北海見了生氣, 又揮退丫頭,自己親自去門口迎接,“老爺。”

院子裏起了燈, 橙紅色的光暈照在蘇北海死死板著的臉上, 眉宇間的大疙瘩投下一片陰影, 尤其顯眼。

人在心煩的時候是聽不得嘮叨的,潘夫人沒像平常那樣噓寒問暖,只是沉默著幫他更衣洗漱,又親自布菜。

“老爺辛苦了,先趁熱吃一碗,暖暖腸胃。”

她將還冒著熱氣的雞湯煨豆腐絲輕輕擺到蘇北海面前,放下的時候小拇指墊在碗底和木桌之間,另一側落下才抽出。

整個過程中沒有發出一點動靜。

看到熟悉的愛吃的菜,蘇北海的氣似乎消了些,嗯了聲,舉起勺子才要吃,突然又不知想到什麽,臉上隱隱發綠,啪的一下將勺子丟回碗中,濺起一篷淺金色的雞湯水花。

“哼!還吃什麽吃,氣都氣飽了!”

潘夫人被他的突然發作驚了一跳,不過知道這氣不是沖自己來的,倒也不怕,只回首命人上前收拾,自己軟聲勸慰道:“老爺在前頭操勞,我也幫不上什麽忙,只唯有一點,身子是自己的,那些人再混賬,氣一回過去也就罷了,何苦傷身?”

蘇北海憋了半日,偏此事又不便對外言說,這會兒聽夫人一通溫聲軟語,頓時找到傾訴途徑,禁不住啪啪拍著桌子道:“傷身,何止傷身!簡直是豈有此理!”

潘夫人朝心腹丫頭使了個眼色,對方會意,迅速帶著一幹侍候的人下去了。

她們都經過嚴苛的訓練,行走間悄無聲息,宛若遊魂,幾息之內便如潮水般悄然褪去。

沒了外人,蘇北海不再忌諱,當即將白天的事說了,然後又拍桌子,“簡直無法無天,我竟不知裴先生到底看中她哪一點!”

拍得多了,手疼,更氣了。

潘夫人驚得半晌合不攏嘴,一時連安慰都忘了。

她聽見了什麽?

月事帶?!

這也是能拿到明面上說的麽?

蘇北海還在瘋狂中,“此何等汙穢之事,她竟堂而皇之說出來,若非礙於裴先生的顏面,我早……”

汙穢之事……

潘夫人驟然回神,放在膝蓋上的手突然緊了緊,臉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起來。

她知道這種事不好拿到明面上說,可親耳聽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這般辱罵,心中難免不自在,好像胸口被人拿針用力戳了下似的。

她甚至不知為什麽不自在。

蘇北海沒注意到潘夫人的變化,或者說,他只想發泄,覺得沒必要在意,也根本不想在意。

他只是頭疼。

之前蘇北海單純以為師雁行是個天生狡黠的商人,謹小慎微,可自打攤開了跟裴遠山的關系之後,她竟很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膽子更大三分,活脫脫一個性情頑劣的孩童!

若換做旁人,蘇北海今天早一通大棒打出去了,可偏偏是裴遠山的弟子,叫他跟捧刺猬似的,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還是那句話,裴先生到底看重那混賬什麽!

任意妄為嗎?

等蘇北海罵完,氣也消得差不多,這才重新舉箸。

潘夫人驟然回神,也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問了句,“那老爺打算如何處置?”

說起這個就心煩,蘇北海頓覺鮮美的雞湯也味同嚼蠟起來。

他皺巴著臉沒好氣道:“還能如何,罵一通,攆出去,駁了就是!”

說完,又有些意外地看向潘夫人,“你問這些作甚?”

以前只要他不說,潘夫人從不主動過問前頭的事。

潘夫人想了一回, “她年少無知,又是那般出身,何曾知道利害得失?難免言語輕狂,老爺何必與她一般見識?

且又是裴先生的愛徒,俗話說,小兒子大孫子,老爺子的命根子,如今他們有師徒的名分,便是半個父女,又是最小的,難免偏疼。若鬧得太僵,反倒像咱們故意為難似的,落了裴先生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