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腐乳肉

人生在世, 不過名利二字。

鄭家是五公縣上有名有姓的富戶,財富積累已經到達瓶頸期,在縣城這個行政區劃內基本到頂了,除非跳到更大的舞台, 否則很難獲得繼續上升的空間。

但突破發展談何容易?

鄭義直到現在都在搶縣學的供應買賣, 必然不是安分守己的人。

他年輕的時候, 肯定也嘗試過對外擴張,但最終還是決定守住五公縣, 原因不言而喻。

那麽鄭家唯一的短板就是名, 在這個時代可以簡單粗暴的上升為官。

一句話,官場上沒自己人, 守著多少錢都不穩當。

朝廷律法明文規定, 為官者不得直接經商。

明面上看是官員不能是商人本人, 除非壯大到皇家供奉,賞你個官兒做做。

而在實際操作中, 商戶出身的讀書人也很難涉足權力中心,好像官場就默認了不許。

所以就順勢湧現出一大批與豪商聯姻的官員:我沒錢, 我的族人和出身不能有錢,但我的妻族可以。

這就是典型的兩個階層強強聯合, 既規避了風險,又實現了實際上的利益最大化。

但最不巧的是, 鄭義沒有女兒!

最初鄭義是想給鄭平安買官做的, 這很常見。

朝廷不會允許商戶出身的人走得太高太遠,但是底層可操作的空間卻不小,七品以下的芝麻小官不乏暗中交易。

大意就是我們吃肉, 給你留點湯。

對外的說法是鄭平安自己拒絕了, 鄭義順著他。

但事實真是如此嗎?

就師雁行數次和鄭義深入打交道來看, 作為當家人,他對這個大家族上下的掌控力毋庸置疑。

說白了,只要他不同意,鄭平安不想當也得當,你死也給我死在任上。

師雁行緩緩吐了口氣,為什麽?

鄭義選擇放棄,必然是多次權衡利弊後做出的決定。

夜色漸濃,街上已經沒什麽行人了,夜幕如濃稠的墨汁吞噬了房屋,白日飛揚的屋脊已看不清輪廓。

“沒客了,咱們也收了吧。”江茴過來說。

做買賣的最迷信,“關門”不能說“關門”,不吉利,要說“收”。

從外向內劃拉的動作,寓意聚財。

“嗯。”師雁行點點頭,取過門板開始一塊塊拼接。

這時候的商鋪沒有現代意義上的外墻,除了兩側幾條必備的根基木樁外,正對街道的一面“墻”其實都是活動的。

營業時拆下,增加光照和出入面積,收工時再按上。

看著門板一條條重歸老位置,師雁行腦海中已經浮現出答案:

異地為官!

律法明文規定:“官員任職需規避原籍。”

也就是說,鄭平安得去外地!

不做官的時候,你是五公縣人人奉承的小官人,可若真一只腳邁進官場,且不說什麽官大一級壓死人,你就得接受各種規則束縛,反而不能如之前那般肆意了。

買沒實權的官,還不如不買。

買有實權的官,先就不知要幹掉多少明裏暗裏的競爭者,樹敵無數,人家又知道你銀子鋪路的名不正言不順,可不就是肥羊擠進狼群?平白給人送了人質和把柄。

鄭平安沒有功名,到死都不可能七品以上……

說白了,回報遠比不上投入。

但如果留在五公縣本地呢?

縣衙領導班子隔幾年換一次,但下面的“吏員”不會!

放眼全國,江南富貴繁華之所比比皆是,五公縣實在排不上號,會到這裏做縣令的,大概率沒什麽後台。

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新官上任,想盡快搞出政績,就必須下面的“吏員”和地方鄉紳配合……

師雁行覺得自己摸到了真相的一角。

鄭義想押寶。

原則上,地方官三年一任,任期滿後入京述職,根據實際情況重新分配。

但實際上,地方民情復雜、諸事繁雜,光上手就得許久,做滿三年就走的情況並不多。

五公縣的現任父母官來此地已經快三年了,述職的折子倒是上了,可一點兒調動的消息都沒有。

不能升官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是政績不夠亮眼,可能是運氣不佳,也可能是……沒打開門路。

從之前師雁行去拜見孫縣丞之母的情況來看,鄭義一直都跟幾位地方官往來密切,肯定不是為了做慈善……

師雁行想了下,照鄭義現在的布局發展下去,無非兩種結局:

第一,在某種神秘力量的幫助下,現任幾位地方官成功升遷,鄭家自然也會跟著水漲船高,“夥伴”的升遷之處,很可能就是鄭氏布莊擴張的下一塊地圖。

第二,升遷未果,但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他們在任期間,鄭家會擁有穩定發展的大環境,不算吃虧。

而鄭平安這位小官人又跟中下層官員和吏員打成一片,哪怕新官到來,也不可能完全不買鄭家的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