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往事(第2/4頁)

學校的教導主任騎著哈雷摩托,手裏揮舞著幾尺長的大鐵鏈子,在學校周邊巡邏並驅趕準備打劫低年級學生的小混混,是當地的一道奇景。

那個時候,寧灼不叫寧灼。

他叫海寧,一個充滿美好祝福的名字。

媽媽是水利工程師,結婚後面臨了銀槌市大多數工作女性的困境,在“崗位的結構性調整”中被辭退。

即使如此,她仍然希望這孤獨漂浮在海中的小島能“萬國安,四海寧”。

寧灼的母親,就是那位經常出現在他幻覺中,滿身焦糊地懷抱一個同樣焦糊的繈褓,責備寧灼是個廢物的女士。

但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她不大愛笑,濃秀的眉目看上去也冷冷的,一雙寶石綠的眼睛完全遺傳給了大兒子。

她這樣評價小海寧:“我們寧寧不愛笑,但是個心軟的好孩子呢。”

被她這樣誇獎的小海寧頂著和母親一樣的冷臉,面頰微微透著紅。

小海寧在學校讀書,安安靜靜的,不愛和人齟齬。

但因為長相與這個街區的氣質格格不入,他經常被人找麻煩。

不過那也沒什麽。

他從來不麻煩別人,自己隨身帶板磚,帶剪刀,帶一切用來保命的東西。

小海寧的力氣天生比一般人大得多,筋骨也更結實,小學就能背著小書包,提著兩桶50L的水從水站一路走回家,一臉平靜地健步如飛。

可他偏偏從小就是個琉璃燈一樣的美法,總有人想暴力地想把他破壞、毀損。

好在海寧的暴戾、直覺和野性和他的力量一樣是天生的,宛如一只天然的野生動物。

有次,海寧在打人時被他巡邏的爸爸當場抓住。

那時的他正抄著塊從對方手裏搶來的板磚,騎在那人身上,血濺了一點在眼睛裏,因此他看到的爸爸是滲著血的。

爸爸愣住片刻,反應過來後,忙不叠大吼一聲:“幹什麽呢?”

海寧利索地丟下滿頭血的男人,掉頭就跑。

爸爸抽出警棍,喝罵著追上去。

海寧在下條街的轉角等他。

爸爸和兒子並排而立,爸爸叉著腰,跑得直喘,歪頭問海寧:“什麽情況?”

海寧口齒清晰:“要拐我去賣。”

說著,他掏出一個波板糖:“他送我的。”

在這個街區,對海寧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這是最具有誘惑力的食物了。

但凡不大機靈的,一拐一個準。

爸爸一愣,想了想,用力啐了一口,又揉了揉兒子的腦袋:“幹得好。活他媽的該。”

他伸手去掏手銬,想要往回走,把那個人販子拘起來,但又想到了什麽,一時躑躅。

海寧看了他爸爸一眼:“爸,人不會醒。我揍得挺狠的。”

爸爸羞赧地抓抓頭發,帶著點可憐的神氣瞧著他。

海寧了然:“我帶你去。”

海寧知道爸爸膽小。

別說是犯罪分子,他甚至有點怕自己。

可海寧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對。

惜命的人活得久。

活得久,在這個時代就是最好的事情。

對十三歲的寧灼來說,混亂而幸福的年代好像永遠不會過去。

那一年,interest娛樂公司旗下的一家子公司,開發了一款叫做“酒神世界”的頭戴設備,向所有市民出售,聽說能夠給人帶來“幸福”。

海寧看了一下價格,覺得他們家如果花錢買這個東西,經濟上就會先變得不幸福,因此毫不動心。

同年,因為買的避孕套質量奇差無比,母親意外懷上了第二個孩子。

正規醫院從“人道”出發,不肯提供打胎服務,要打的話,只能去醫療水平完全隨緣的黑市。

經過一番利弊權衡,海寧多了個弟弟。

添了一張小嘴,家裏的負擔更重了。

“白盾”警局的基礎工資低得可憐,主要吃績效,按件計價,每月能領到多少錢,全靠手頭上案件的結案率。

海爸爸的良心在這裏體現得淋漓盡致:他膽子小,連向同事學習、捏造冤假錯案的膽子都沒有。

為了多多掙錢,他會把一些警局的工作帶回來,請教早熟的兒子。

反正在下城區裏流竄作案的多數人受過的最高教育是胎教,心蠻手狠,腦子卻未必跟得上認字的小孩子。

一天,爸爸又帶了一件案子回來,不過這件案子是已經了結了的。

他很少靠自己的力量了結一件案子,一回來就忙不叠興致勃勃地講給兒子聽。

案情實在簡單得離譜。

昨晚,一個小年輕砸碎了一家電子商店的窗玻璃,進去偷東西,結果不知道突發了什麽惡疾,直接死在了商店裏。

店主早上一來開門,發現年輕人軟腳蝦一樣委頓在墻角,身邊七零八落地扔著幾個“酒神世界”。

爸爸正巧昨晚值夜班,在下班前接到了店主報案,如獲至寶,高高興興地把屍體帶回來,核實身份後,只要寫一份幾百字的結案報告,就能賺上五百信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