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鬼蜮心(第3/4頁)

他摘下嘴裏的半截煙頭,吐了口口水,罵一句“操你媽逼的”,單手把張離拎回去。

“他媽的連人都看不住!你去死了算了!”

男人痛罵著女人,啪地扇了張離一耳光,再掀起他的衣袖,將燃燒正旺的煙頭狠狠燙了上去。

“讓你跑!讓你跑!老子弄死你!”

張離疼得慘叫一聲,猛然縮回手躲去墻邊,渾身顫抖地指向小啞巴。

“是他……是他讓我這麽幹的!”

那邊小啞巴在女人的呼喊和搖晃下,又恢復意識,慢慢清醒了過來。

聽見這句話,他直勾勾盯住張離,嘴巴一張一合:“是你要殺——”

“殺”字說到一半,張離拼命撲過去,將小啞巴連拖帶拽,推到了男人煙頭底下。

男人滿肚子火要發泄,打誰都一樣,沒區別。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脫了小啞巴衣服,剩下的猩紅煙頭撚在了他骨骼突出的肩背上。

不僅要燙,還要一邊怒罵汙言穢語,外加拳打腳踢。

女人面色頗有不忍,張了張嘴想要勸說,可礙於男人的暴脾氣,到底是沒敢開口。

她別開臉,看見嚇得縮進墻角的張離,心裏一氣,擡腳踹了上去。

高跟鞋踹在臉上,鞋跟正中鼻梁,張離也不敢喊疼。

唯一的辦法是雙手抱住腦袋,把自己縮得更小,縮得沒有存在感。

他下半張臉埋進膝蓋,眼珠子偷偷摸摸轉動,瞟向斜前方挨打的小啞巴。

小啞巴趴在地上,肩背燙成了一片血肉模糊。

然而他像是感覺不到疼似的,沒有發出半點痛呼,一臉麻木的表情,雙眼呆滯地流著大顆眼淚。

張離的視線瞟來瞟去,無意間對上了小啞巴的眼睛。

那雙眼很黑,瞳仁比尋常人大上幾分,仿佛一個漾起漩渦的無底洞,危險幽深,對視後會不自覺被它纏住。

深色瞳孔逐漸恢復焦距,對方的眼神如同蜘蛛網,四面八方覆了過來。

小啞巴的表情分明沒變,眼底卻有了悚然笑意。

那是滿滿的譏笑,像動物瀕臨死亡時的眼睛,含著憐憫、可悲與譏諷。

張離感覺自己被無形的一張手掐住,呼吸困難,肺部滯塞。

他一個不慎,掉進了對方眼裏的無底洞,無窮無盡的恐懼浸入骨髓,生根發芽。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

幾個身穿警服的男人闖進來,舉槍厲聲喝道:“警察!給我蹲下!”

……

兩人被警察成功救了出去。

相對來說,張離受傷不算特別重,但警察發現他身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舊淤青。

警察問他:“這是人販.子打的嗎?”

張離說:“不是,我爸打的。”

“你爸呢?”

“死了。”

他和小啞巴一起被送進醫院治療,小啞巴陷入高熱昏迷,父母千裏迢迢趕來,在他床邊哭得死去活來。

張離這才知道,原來小啞巴的名字叫應程。

應程家好像很有錢,那些警察和醫生對他們態度格外好。

張離怕了,怕應程醒過來後告訴警察,自己差點殺了他。

他躲在病房門口,偷偷注視床上睡得很深的應程,暗自祈禱他不要醒來,最好就這樣睡下去。

張離忐忑不安了幾日,向警察撒了謊。

一份來自受害人的偽證,讓人販.子被判了死刑。

案件塵埃落定後,張離站在警局門口,仿惶地看著人來人往的大街,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能去哪。

他媽在他五歲的時候,賭博欠債被人打死了。

對方賠了三百塊,揉得皺巴巴貼著膠帶的三百塊,是他每天鍥而不舍哭來的。

可惜錢還沒揣熱乎,便被他那一輩子除了喝酒就是打人,死了得下地獄的爸搶走了。

一百塊用在買酒,二百塊拿去嫖.娼,支配得明明白白,半毛錢都沒給張離留下。

張離沒念過一天書,酒鬼爹沒打他就算不錯了,不可能掙錢養他供他上學,他只能自己養自己。

那幾年抓雇傭童工抓得緊,張離費盡周折找了個瞎眼殘疾老頭,每天幫他接屎接尿擦屁股,當他的導盲犬。

他不要工錢,能吃頓熱飯就可以,然後剩余時間再去撿廢品換錢。

一斤廢品三毛錢,張離撿了很久才存出十塊,結果又被那損陰德的爹搶走了。

搶走錢就算了,還要拳打腳踢拿他出氣。

張離被打得奄奄一息,心底恨意膨脹到了極限,再也控制不住地爆發了。

他偷了瓶高濃度酒送給那畜生,等畜生喝得半醉不醉後,再引導著把他帶去河邊。

手上輕輕一推,死豬一樣沉重的身體,很快跌進河裏淹沒不見。

張離解脫了,感覺自己終於活過來了,身心都是輕松的。

他高興地回到家裏,還沒高興兩分鐘,就被人販.子找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