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趙溫窈屏退了身邊的丫鬟,就只剩下她們姐妹二人。

屋內燒著地龍,點著淡淡的熏香,味道恬靜怡人,沈婳看著眼前面色發白,香肩微顫的少女,有些猜不到她要說什麽。

趙溫窈像是鼓足了勇氣,用極輕的聲音道:“表姐,我沒你想得那般好,我不想家,我一點都不想回去。”

沈婳微微一愣:“這是為何?”

“爹娘離世後,那便不是我的家了。”

少女低著頭含著胸,以一種自我保護的姿態蜷縮著,“我是家中獨女,伯父伯母以照顧我為由,私吞了我爹娘留下的家產。本就是一家人,我一個孤女也守不住這些,他們若真心相待,又何須搶騙呢。”

她說著有些哽咽,停頓了下繼續道:“伯父軟弱事事都聽伯母的,不僅在吃穿上苛待我,還要我漿洗衣物,做針線貼補家用,這些我都能忍。可他們不許我看書,將爹爹留下的書都賣了,堂兄還時常言語輕薄,若非有如月一直護著我,只怕我早已活不下去了。”

此番遭遇,沈婳曾在夢中聽說過。

只是當初趙溫窈進府時,她試探桂香,得到的是祖母思念過度,便沒有深究,不想如今一切又與夢中都對上了。

她還在胡思亂想,那邊趙溫窈已然滿臉是淚:“伯父伯母待我再苛刻,我也忍著,他們畢竟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可直到幾個月前,伯母沒有問過我的意願,私自為我定了親,給個年過六旬的富商做續弦。我無計可施只得以死相逼,恰好外祖母的人上門探望,這才將我救下。”

即便沈婳早已在夢中知曉這些經過,但親耳聽見依舊大為震撼。尤其同為女子,對這樣的事更加感同身受。

她俯身上前,將眼前這個瘦弱的小姑娘擁進懷中,手掌輕緩地在她背上落下。

“別怕,你現在有祖母還有我們呢,我們都是你的家人,不會再有人逼你了。”

趙溫窈抽噎了幾聲,似乎在強忍著,在聽到她的安慰後,終究是沒有忍住,伏在她懷中哭得不能自己。

沈婳平日是家中最小的,都是眾人哄著她寵著她,鮮少有這般安慰人的機會,反而讓她生出了幾分責任感來,耐心地摟著安撫了小半個時辰,懷中的哭聲才漸漸弱下去。

過了會,趙溫窈小心翼翼地擡起頭,滿是淚痕的臉上透著些許紅暈:“讓表姐看笑話了,還將表姐的衣裳給弄臟了,我,我賠一件新的給表姐……”

沈婳搖了搖頭,喊來丫鬟,親自擰了帕子替她擦臉,“你我是姐妹,有何不好意思的,我前陣子病了難受,也哭鼻子呢,算不得什麽。”

見她似乎還穿著舊日的寢衣便道:“三叔母有沒有讓繡娘給你量體制新衣。”

趙溫窈的目光閃爍著落在她的身上,沈婳本就出挑,今日穿著身淡橘色的褙子,下搭石榴花的襦裙,腰間紮了條銀絲珍珠腰帶,更顯得膚白腰細。

且她的白與深居閨閣不見天日的白不同,是康健如玉透著粉嫩的白皙。再觀她那張芙蓉面,長眉輕描、瓊鼻櫻唇、圓潤黑亮的鹿眼裏似乎永遠都含著笑意。

明媚自信又張揚,讓人不自覺想靠近。

趙溫窈衣袖下的手指扣得發緊,眉眼低垂著道:“繡娘來過的,只是我都病著,也不出門用不上什麽新衣,便叫她們先回去了。”

三叔母果然都是表面功夫,嘴上說得天花亂墜,卻沒有幾分是真心。

沈婳擰了擰眉:“再過些日子都要過年了,再不裁制新衣怎麽來得及,你長得好看,就該多打扮打扮,心情好了百病皆消。”

趙溫窈被打趣的微微紅了臉,“表姐說的是。”

“你我身量差不多,我那有好幾件新制的冬衣,都還沒上過身,我讓人先去取來,你挑挑有沒有喜歡的

,再讓人去喊繡房的嬤嬤過來為你量身。”

趙溫窈聞言立即連連搖頭,“這怎麽能行呢。”

沈婳想法也很簡單,年關將至,各府走動頻頻,祖母事忙不一定會關注到這些細節,三叔母又是不上心的。

祖母到時知道責怪三叔母倒也罷了,就怕叔母借機說是母親管家不當,她既瞧見了,便沒法當做不知道。

但她也察覺到了趙溫窈的敏感,怕被誤會是施舍,“姐妹間有漂亮的衣裳換著穿是再正常不過的了,以前二堂姐在家時,我時常去討她的衣裳穿呢。”

說著還俏皮地眨了眨眼:“我可不是白給的哦,到時等你的冬衣做好了,我也要來挑一挑。”

趙溫窈愣了愣,捏緊的手指緩緩松開,淺淺地笑了起來,“好,表姐只管挑,喜歡哪件都可以。”

沈婳看著她如此單純好騙的模樣,又想起件事來:“你方才與我說的秘密,三叔母與四姐姐可知道?”

趙溫窈毫不猶豫地道,“不曾,除了表姐,我沒與其他人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