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第2/5頁)

回到顧家,是一切苦難的根源。

再度追溯過往,顧棲池只依稀記得大概是個陰雨天。

烏雲在天際翻滾,陰沉沉地壓在天邊,連一絲陽光也難以窺見。

最先在天際出現的是沉悶的雷聲,夏日裏本來就悶熱,一聲又一聲接連不休的悶響更是惹得人心煩。

那一天,十六歲的顧予寧出了車禍,內臟受損,醫院血庫又不充足,可以說得上是危在旦夕。

也是這一天,十六歲的顧棲池拿到了自己的第一筆獎學金,還有參加A大夏令營的機會。

顧棲池成績很好,只憑成績,就能上東城最好的那一所高中。

但周遠不允許。

那個時候的周遠已經被酒精摧殘成了一個廢人排骨篜裏,成日裏渾渾噩噩,只惦記著喝酒。

看到顧棲池的錄取通知書時,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高興,不是自豪,而是目光怨毒,急不可耐地上手去搶那張紙,妄圖把他撕碎。

在顧棲池稀薄的記憶裏,周遠好像暴躁地罵了些什麽,大概是這個學校的學費太貴了,他根本供不起顧棲池,還說什麽顧棲池已經到了可以去打工的年紀了,該去工地裏打工給他買酒喝來孝敬他。

其實真實的話遠比這要難聽。

周遠當時一邊罵他,一邊還想動手打他:“你個婊子生的賤貨,生下來就是來討債的。”

“你要是敢去,老子打斷你的腿。”

“還不滾去給老子買酒?”

那些肮臟又下流的話恍若被他自動屏蔽掉了,埋藏在記憶的深處,絕不肯輕易翻出來。

顧棲池最後是被那所學校免學費特招進去的,老師親自上門來做過家訪,周遠這才同意。

顧棲池拿到的這筆獎學金數額不多不少,加上他之前拼命攢的一點,恰好足夠他去參加A大的夏令營。

他小心翼翼地避開周遠在家的時間,想要將錢藏起來,好在假期的時候安心前往夏令營,卻還是被周遠發現了。

對方赤紅著眼睛,滿身酒氣,蠻橫地想要奪過顧棲池懷裏的錢,卻沒能成功。

狹窄逼仄的清水巷裏,一路往裏走去,兩側的墻皮掉落得七七八八,露出老舊醜陋的灰水泥墻體,大大小小的色情小廣告貼了滿墻,電線杆子更是重災區。

再往裏走,最角落的一處房屋裏,能夠聽得到男人的打罵聲,還有幾道獨屬於少年的並不明晰的抽氣聲。

藍白的校服被踹的臟亂不堪,身上到處都是周遠的腳印,側臉也被扇了一個巴掌。顧棲池皮膚白,臉頰又被打得高高腫起,更顯得鮮紅的巴掌印觸目驚心。

顧棲池當時個子不高,人也瘦弱。少年人本該是身量抽條的年紀,卻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生長好像進入了滯緩期,看著不像個男高中生,而是像個陰郁的女孩。

周遠要錢,顧棲池不給,對方發了狠,認定了顧棲池是在忤逆他,拿起木桌上的啤酒瓶就狠狠砸到了顧棲池的頭上。

暗紅的血從額頭後湧了出來,黏膩而濃稠,顧棲池瞳孔一片渙散,直接被砸昏了過去。

等到再度醒來,懷裏的獎學金不翼而飛,那張A大夏令營的邀請函也被蹂躪地皺皺巴巴,破敗不堪地躺在他的身側。

沒過多久,顧成天的助理就找了過來,並對顧棲池簡單闡述了他和顧予寧被掉包的情況,希望顧棲池可以跟他到醫院見一見自己的親生父母。

顧棲池記錯了,坐著昂貴賓利到達顧家別墅時,並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顧成天和耿聽潯。

醫院這一次才是。

紫白的閃電劃破天際,將天空扯開一個詭異的口子。

那是個咧著嘴鬼臉笑的弧度。

只是不知道在嘲諷什麽。

大雨緊接著傾盆而泄,雨珠串連成線,迅速在天邊劃開一道水幕,隔絕了人的視野。

顧棲池就以這副狼狽不堪的樣子去見了顧成天和耿聽潯。

藍白的校服上印著坑坑窪窪的腳印,臉上是被周遠打出的淤青,額角的血痕凝固,映襯在蒼白的臉上,格外可怖。

又一聲悶雷砸下,伴隨著呼嘯的風聲,街邊的樹葉被雨滴打得落下,裹挾在風裏,在路邊形成了一個小的旋風。

醫院裏的氣味是顧棲池最討厭聞到的消毒水,燈光一片慘白,地上的瓷磚光可照人,在一片嘈雜而忙碌的醫生與護士之間穿梭而過,視野盡頭,顧棲池終於見到了他的親生父母。

顧予寧車禍嚴重,又從小被顧家上下當成寶貝疙瘩一樣養大,耿聽潯陡然遭受這樣的打擊,支撐不住,已經哭了半晌。

她不願意相信自己含辛茹苦照顧十六年的孩子不是自己的親生孩子,而是一個被人掉包的冒牌貨。

但對顧予寧的愛終究占了上風,耿聽潯在急救室的門口,哭著拉住護士的手,求他們一定要救活自己的小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