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胡馬度陰山

二狗子這次在家裏待足了三日才走的,臨行的時候我把他送到村口的老柳樹下,二狗子含笑看著我,“玉哥兒,這次還有什麽要交代我的嗎?”

我想了想,也笑了,“你長大了,凡事自己心裏有數,我沒什麽好交代的。”

二狗子拉著我的手又依依惜別了片刻,最後才道:“那我走了。”

我點點頭。

二狗子是面朝著我後退著走的,邊走邊沖我揮手,“等我再回來,我就是秀才了。”

我一直目送著人走遠了才收了視線,二狗子的身影最後消失在晨光裏,我又在大柳樹下站了一會兒才動身回去。

月底又收到了阿恒的來信,字裏行間卻透露出一股子醋味,一會兒說他做夢夢見我又把別人領回家了,一會兒又問我還記不記得當初跟他的約法三章。

這不對勁,太不對勁了,我確實是把滕子珺帶回來過一次,可阿恒遠在千裏之外又是怎麽知道的,難不成他私下裏拜了淩崖子為師,也學會了能掐會算的本事?

再給他回信的時候我特地留了個心眼,把窗戶留了條小縫,果不其然看見大狗子鬼鬼祟祟把一封信交到了小廝手上。

難怪阿恒能對家裏的事了如指掌,大狗子想上山阿恒就叫我多多歷練他,滕子珺一來阿恒就提起約法三章,敢情這是早就在家裏布了耳目了。

等我出來大狗子已經裝作若無其事地在菜地裏除草,迎著我的目光看過來,一臉坦然地問我,“怎麽了。”

“沒怎麽。”我收了視線,把信交到小廝手上,又在院門外站了一會兒,這才回了房。

伏暑又熱了幾天,一場雨下來就入了秋。

牛角山慢慢由黛轉黃,我跟大狗子上山的頻率由原來的三天一趟變成了兩天一趟。秋天是個收獲的季節,卻也轉瞬即逝,我們得趕在大雪封山之前多囤下些東西。

滕子珺之後又來過兩次,這家夥是個臭棋簍子,人菜癮又大,每次來都要纏著大狗子跟他下一下午。

大狗子對此嗤之以鼻,幫他喂棋的之前是阿恒,灌輸的都是正統的軍事策略,阿恒走了之後就換了我,雖然沒有阿恒那樣的大局觀,但至少攻於算計,再不濟也是二狗子那種水平的。所以大狗子對滕子珺這種不按路子出棋的下法十分不齒,死纏爛打就圍著一塊地方轉悠,害得大狗子還以為他聲東擊西憋著什麽大招呢,到最後才發現他就是為了那兩個子。

後來大狗子大老遠一看見他來就要上山,攔都攔不住,滕子珺過來撲了幾次空,只道是機緣不巧,一點也沒意識到問題出在自己身上。

不過這次來滕子珺倒是帶來了點別的消息。

“你知道這次朝廷為什麽要征兵嗎?”

我愣了愣,正在燒火添柴的手微微一頓,“為什麽?”

滕子珺拿張小杌子湊近過來,四下看了看,這才小聲道:“你聽說過阿史那莫禾嗎?”

這個名字我隱約有點印象,那還是當初在宮裏行走那幾年,突厥各部每年都要往朝廷上交歲貢,其中為首的就是這個名字。我點了點頭,“他是突厥汗國的可汗。”

“沒錯,”滕子珺道,“話說這位突厥可汗也算是位人物,當年在部落分崩離析的時候收整殘部,一點點把草原上分散的力量都收攏在了自己手上。如今突厥已經是大周境外最強悍的近鄰,甚至遠超過大周一心扶植起來與之抗衡的吐蕃,但是你知道他們為什麽從來不反嗎?”

我搖搖頭,如今我早已遠離朝廷多年,對這些事情早就不知情了。

“還是因為阿史那莫禾,”滕子珺道,“咱們大周那位老王爺你總知道吧?”

大周有一位國之砥柱一般的老王爺,早年間征戰沙場,後來為輔佐六歲登基的小天子而回朝攝政,平戰亂,清吏治,開太平,經歷過天成之變,開創過元順盛世,在大周可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更傳奇的是這位老王爺只在早年間冊過妃,王妃早逝後就一直未曾續弦,一直跟老相爺——也就是阿恒的外公搭夥過日子,也沒留下過什麽後人。

滕子珺接著道:“聽說這位突厥可汗跟老王爺還有點交情,當年結大周公主為可敦,曾在老王爺面前立下重誓,只要他在世一日,突厥絕不犯大周一分一厘。”

我還是有些不明白,“那這跟朝廷征兵有什麽關系。”

滕子珺的眸色突然暗沉了幾分,“有消息稱……阿史那莫禾快不行了。”

我心口猛地一滯,忽然明白了。

阿史那莫禾曾立誓不對大周開戰,可他那些子孫後代卻不然。如今突厥已經是一只獠牙長滿了的野狼,對著大周虎視眈眈,幾年前老王爺病逝,大周本來就沒有能威脅得了他們的人了,阿史那莫禾再一死,他們自然不甘心每年繼續向大周呈交歲貢,突厥必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