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變故復又生

第二天一早,剛出房門我便見阿恒當初那個下人趕著馬車候在門外,一臉怏怏地靠著車棚正打哈欠,一個哈欠打到一半,看見我悻悻地合上了嘴。

我沖人點頭致意,去柴房籌備一家人的早飯去了。

吃過了飯阿恒和二狗子收拾妥當,二狗子今天倒是沒穿阿恒給他準備的那身衣裳,只穿了一件平日裏洗的發白的單衫,整的小鶯兒還怪不好意思的,以為是自己把二狗子的新衣裳弄臟了二狗子才沒了衣裳穿,一個勁兒地解釋她上次穿過之後已經把衣裳給洗幹凈了。

阿恒看了看二狗子,又看了看我,把我拉到一旁小聲問我:“二狗子這是怎麽了?”

我給他整了整襟領束帶,雖然已經見過好幾次了,但每次看見阿恒這身行頭還是覺得耳目一新,他天生就是長安城裏的五陵少年郎,不該屈於這麽個小地方,更不該被凡俗瑣事束縛住手腳。

收拾妥當,我沖人笑了笑:“由他去吧。”

阿恒突然伸手捏了捏我的臉,“你真是玉哥兒嗎?不會是什麽精怪假扮的吧?之前我可是記得你有一點風吹草動就如臨大敵,這次怎麽這麽放心二狗子啊?”

我拂開阿恒的手,又做賊心虛似的看了看幾個孩子,回頭道:“對待學問須得拿出真心實意來,你自己都不能做到開誠布公,又怎能指望別人毫無保留地教你。”

阿恒收了那一臉嬉笑神色,一本正經道:“那你跟他交代好了沒?他萬一把你也說出來了怎麽辦?”

我看著二狗子的背影靜默了片刻,最後只好道:“他有分寸的。”

話已至此,阿恒也不好再說什麽,臨走的時候瞅著幾個孩子不注意的功夫,突然湊過來在我臉上親了一口。

我一愣,阿恒已經抄著手咂麽著嘴找二狗子去了,見我看過來回頭沖我笑了笑,“確認過了,是真的。”

直到馬車漸行漸遠我才收回視線,伸手摸了摸臉上有些濕潤的地方——混賬東西,蹭我一臉口水。

閑來無事我又把大狗子和小鶯兒提溜過來檢查了一下功課,前一陣子只顧著幫二狗子惡補四書五經了,對這兩個人稍有疏忽,結果他倆就給我生生演繹了一遍什麽叫做慘不忍睹。

大概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昨天二狗子還在這兒跟我討論“言之,慎之”,今天這兩個人磨蹭了半個時辰,一本《三字經》還沒背利索。

我一怒之下一人發下一摞紙,把書抄十遍,沒抄完之前屁股不許離了板凳。

安排完這兩號人,我只覺得心口窩裏堵得慌,想起燕姐姐那宅子有些日子沒去了,於是又找出鑰匙,打算過去看看。

臨走想了想房間裏隱隱有股黴味,又找了幾棵靈香草一並帶上,這種草藥香氣濃郁,放在衣櫃床上有防腐防蟲蠹的作用。

燕姐姐的宅子跟之前幾次來倒是無甚區別,就是院子裏的花都謝了,枝葉開始發黃凋零。

我把墻角花圃裏的雜草都拔了,檢查了花枝花葉倒是沒生蟲,又把院子裏都清掃了一遍,這才進了屋。

幾天沒過來,房間裏的潮腐氣息果然又重了不少,燕姐姐留下的那點薄弱的脂粉香已經被完全蓋住了。我想不明白明明燕姐姐也沒有離開多久,這間宅子卻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樣加速腐敗,不管是桌子凳子,還是房梁窗柩,好像都從內部開始腐朽,散發出濃濃的陳腐味道。

我把門窗都打開通風透氣,找了兩塊布頭簡單縫了兩個香囊,把帶來靈香草裝進香囊裏再放到衣櫃床頭。

櫃門剛打開,一堆花花綠綠的衣裳從裏頭傾瀉而出,我愣了愣,拾起最上面那件看了看,是一件雨過天青色的薄衫衣。

這些衣裳她一件也沒帶走。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過來,燕姐姐真的不會回來了。

她要對一個地方失望到什麽地步才會這樣頭也不回地離開,滿院子牡丹芍藥留不住,與她血脈同根的故土也留不住。

如果有一天我也要離開這兒,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像燕姐姐這樣毫無留戀。

應該不能吧,我留戀養我育我的牛角山,留戀院門外的三棵樹,可哪怕這裏荒瘠千裏寸草不生,也因為有些人的存在澆灌出一朵花來。

我把燕姐姐那些衣裳一件件疊好收進櫃子裏,把裝了靈香草的香囊塞到角落,最後把櫃門上了鎖。既然燕姐姐不想再跟這些物件有交涉,那便不要再有人打開它了。

收拾完這些我正準備鎖門走人,忽然聽見院門外一陣嘈雜,剛出房門與便院子外頭那夥人正撞上。

我一愣,院門外的人也愣了愣,緊接著我眉心一跳,心裏暗道了聲不好。

範二——鎮子上唯一的秀才範大董的弟弟,欺男霸女橫行街市,當初還為了範秀才去我那裏鬧過,不過被阿恒收拾了一頓趕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