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柳暗又花明

腳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扭曲著,周圍的石塊上沾染了雨水與血水,又很快被沖刷殆盡,湮沒在石縫深處。

過了好久我那口氣才重新喘了上來。

疼,疼的要命。

我狠狠抽氣以緩解尖銳的刺疼,卻還是擋不住直上腦門的那股子沖勁兒,眼前黑了幾次,又被生生疼的拉回神智。

雨水從看不盡的陰幕裏飄灑下來,不知過了多久那股子疼勁兒才算是過去了,我擦了擦臉上不知道是雨是淚的一片狼藉,心底裏生出絲絲冷意來。

試著動了動傷處,又是鉆心裂肺的疼,只好作罷。

心裏的寒意卻是更甚,我這條腿,不會是廢了吧?傷筋動骨是肯定的了,就怕是再嚴重些骨頭斷了,將來養好了也會落下殘疾。

那這一大家子這麽多口人,靠什麽養活?

不過很快我就知道自己想的遠了,如今能不能回去還不好說,更何談什麽以後。

黃泉路上怪石堆積,十天半個月都不見得來個人影,我全手全腳走回去都得費一番力氣,如今更是難於上青天。

老頭說的沒錯,什麽樣的東西就意味這多大的代價,我如今折在這裏,全是咎由自取。

那個少年等不到我,該是以為我拿了銀子不辦事吧,沒見過世間險惡的貴公子,頂多也就是笑著罵自己一句“好心肝喂了白眼狼”。

可我卻是要死在這裏了,或者凍死,或者餓死,或者喂了山間野獸。

柳鋪人死了都是葬在山上,世世代代以牛角山為生,死了也歸於牛角山,我倒是一步到位,省了不少麻煩。

不知過了多久,雨忽然停了。

我睜了睜眼,只見原本黑壓壓一片的天幕變成了一頂破草帽,再往上看,是滿布滄桑的一張臉。

“你個小兔崽子,就知道你是跑這兒來了!”賣蜂蜜的老頭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一個兩個的都不省心,命賤的很還他娘的使勁兒作!”

“一個兩個?”我皺了皺眉,驚覺道:“大狗子他們怎麽了?”

“怎麽了?”老頭白了我一眼,“三個瓜娃子冒著雨要上山找你!”

我騰地坐了起來,這麽大的雨,山路濕滑,他們三個上了山那還不跟黃花菜似的,不消一會兒就涼了!

“被我攔下了,”老頭說話大喘氣,過了半晌才把這後半句說出來,看了看我的腿,又拿腳尖踢了踢,“腿怎麽了?”

我登時齜牙咧嘴,卻又忍不住劫後余生笑起來,又哭又笑的,估計像個瘋子。

一路上老頭連拖帶拽硬是把我從黃泉路上帶回了人間正道,看見暮色下那間缺磚少瓦的土地廟登時也覺得親切起來。

還沒進門就聽見小鶯兒嚎的好像死了親娘,大狗子和二狗子不堪其擾跑到院子裏躲著,一見我進來登時眼前一亮,齊齊撲了上來,“玉哥兒!”

我一只腳撐著險些叫兩個小崽子撲倒,再一擡頭只見小鶯兒也跟了出來,作勢也要往上沖。

我急忙後退了一步靠門站著,這才撐住這最後一擊。

三個小家夥在我身上蹭了好一會兒才齊齊松開,再一看一個個的眼眶都紅了。

我笑著在每個人腦袋上都拍了拍,這幫沒心肝的小東西到底是沒白養活。

知道我腳受了傷,大狗子和二狗子一邊一個架著我往屋裏走,小鶯兒在前頭開路,把一切障礙物都清除幹凈。等真正回到熟悉的地方,我才劫後余生般的舒了口氣,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這話誠不我欺。

到床上躺下我才覺得身上有些硌得慌,掏了半天從身上掏出一個小篋子來。

我:“……現在什麽時辰了?”

老頭跟進來,看了看天色,“申時過了大半了,別想了,那冤大頭早就走了。”

“我得去看看。”

“看看看,看什麽看,掉錢眼兒裏了!”老頭拿煙杆子往我頭上一敲,“要不是他,你如今會在這兒躺著嗎?”

“拿人錢財,得給人辦事啊,”老頭那銅煙嘴敲得人生疼,我眼瞅著小鶯兒要沖上去跟老頭理論,急忙岔開話題,“鶯兒,我渴了,給我端杯水來。”

小鶯兒瞪著一雙牛眼氣哄哄地走了,我接著道:“我有預感,那個人還在等著。”

老頭恨鐵不成鋼地作勢又要打我,我往裏一縮接住他那煙杆子,“我真得去。”

“東西呢?”老頭把煙杆子奪回去,不情不願開口。

“什麽東西?”我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急忙把小篋子雙手奉上,喜笑顏開道:“你替我去啊?”

大狗子他們都不認識那少年,我如今腿腳又不利索,老頭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只是剛被人拖下山,又麻煩人跑腿,我多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如今他自己開口了,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倒黴催的,昨天就不該要你那二兩甘草。”老頭氣哄哄地把東西奪過來往懷裏一揣,動身便走,“拿人手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