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同床共枕
“外邊天冷,殿下把這狐裘披上吧。”
辛鈐微微側目,金戈應當是返回帳中特意取了狐裘來,稍頓片刻,辛鈐頷首讓金戈為自己披上了。
今晚的月光不明朗,一如當年母親去世的黑夜。
灰蒙蒙的雲層半透光,像是濃稠得化不開的灰黑粘液。遠山也被掃上一層陰霾,一眼望不到盡頭。
打更聲從遠處傳來,竟已醜時四更*了。
辛鈐神色冷淡地收回遠眺的目光,視線卻在那頂屬於可汗的極盡奢華的帳房回寰停滯了半晌。
金戈順著殿下的眼神極目望去,看見王帳特有的金羽裝飾,又猛然收回視線,安靜謹慎地立在一旁不再發出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太子淡漠地啟唇。
“回了。”
太子帳的燭火還未熄滅,遠遠望去倒像是漆黑人間裏唯一的亮光。
辛鈐為自己腦海裏忽然浮現出的想法而感到荒謬。
明明周圍還有別的燃燒的明亮篝火,不是嗎?
他最近似乎對燕澤玉太縱容了些。
燕澤玉並未睡著,躺在床榻內輾轉反側。
猛然聽見外面的腳步聲,也沒有像之前那樣驚訝。
葉漣跟他分析過,巫醫既然說他身上的傷恢復好了,那辛鈐肯定會跟他睡在同一間帳房裏。
——無論辛鈐是真想對他幹什麽,還是掩人耳目瞞天過海的計策。
辛薩太子的身邊不可能留下晏國俘虜。
除非這人只是個空有美貌,只會侍奉男人的小倌兒。
別人到時候,只會談笑幾句,原來禁欲克制的太子殿下也有被迷住的時候。
燕澤玉深吸一口氣,復又緩緩吐出,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腳步聲越發接近,最後穩健地停在了床榻邊。
燕澤玉甚至能感覺到男人探究的視線在自己身上遊弋、打量。
辛鈐平日裏的視線太有壓迫感,總讓他敗下陣來,這次也不例外。
燕澤玉雖然闔眸看不見,腦海裏卻能自動浮現男人那雙點漆似的幽深雙眸,狹長、擁有攝人心魄的力量。
緊張,衾被下握拳的掌心有些滑膩,但燕澤玉不敢松動,生怕被發現了。
半晌,辛鈐似乎是看夠了,將外袍解下疊放在一邊,只著單衣,掀開了被子一角。
燕澤玉聽著耳邊‘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聲響,一個不小心,呼吸亂了刹那。
辛鈐自然發現了。
男人上榻的動作一滯。
帳內的燭火並未熄滅,搖曳的暖光照在少年白皙的面龐,鴉羽似的睫毛投下一片顫動不停的陰影。
燕澤玉也知道自己裝不下去了,顫巍巍睜開眼,對上辛鈐那雙恍若死水的眼睛。
今日的辛鈐貌似有些奇怪,但具體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
兩人對視半晌,燕澤玉先移開了視線,抿著紅唇往床榻內側擠了擠,似乎是在給辛鈐空出更大的位置。
少年那頭如瀑如墨的青絲披散開,倒是讓辛鈐想起這個小家夥不會綰發,被他詢問時,拿著發帶胡亂給自己系了一通的場景。
“怎麽還沒熄燈睡覺?”
辛鈐踱步到半米遠的燭台,挑了下燈芯。
燭火晃動一下,光亮更甚,狼紋圖騰雕刻的銅質燭台倒映在那片純黑的瞳孔中,影影綽綽,琉璃似的。
少年半垂著頭,平眉斂目,並不看他。鬢角一縷青絲順著少年的肩頭滑落到側臉,影子在白皙光滑的臉頰上晃悠悠。
燭火忽然又暗了下,少年的神色隱沒在暗處,刹那間顯得很模糊。
莫名的風很快便消失了,燭火恢復到平穩亮堂,辛鈐再次打眼過去,只能瞧見對方顫動不停的眼簾。
“等你回來。”
辛鈐頓了頓,方才想起這是在回答他剛才的問話。
見辛鈐沉默著,燕澤玉強壓下內心的慌亂,抿抿略顯幹澀的唇瓣,呐呐地再次重復了一遍,“沒熄燈,等你回來。”
辛鈐神色晦暗地定定看著他,好幾秒,眼神跟聽到少年叫他‘哥哥’時如出一轍。
這樣態度的轉變大概是從何開始的呢?仔細想來,似乎是燕澤玉跟葉漣單獨談過之後。
辛鈐心底覺得好笑。
他對葉漣背後打的算盤不置可否,但葉漣大抵沒料到,少年的演技實在拙劣,那點小心思掩藏得也不高明,在他這個老狐狸面前無處遁形。
辛鈐輕輕嗤笑一聲,原本沉寂的心情竟莫名好了些。
他不打算攤開來明說,惡趣味地反問道:
“怎麽突然這麽乖?”
男人放下挑燈芯的竹簪,順勢擱在燭台邊上,竹雕簪子碰上銅質台墊,辛鈐故意加重了力道,發出一聲清脆的響。
果不其然,小家夥像是受到聲音驚嚇的小兔子,肩膀抖了抖。
燕澤玉沒應聲,心尖兒也跟著這聲脆響緊緊一跳,腦海裏反復回想著葉漣囑咐的話,一邊想一邊祈禱辛鈐對他無意,只是利益牽扯才不得已同住一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