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寧市的秋天少見落雨,濕度降到百分之二三十,舒適得讓人生出身處高緯度地帶的錯覺。但這裏是寧市,一江之隔臨著港澳,潮濕的亞熱帶季風才是它的常態。

做完妝造出門前,助理提醒說下午至晚間有百分之四十的下雨機率,讓小心降溫,應隱聽了,沒當回事。

阿爾法保姆車拐過街角,在一座老洋房的造型工作室前接上了人,繼而便馬不停蹄地駛上了濱海公路。

“應隱姐,真麻煩你還特意來接我一趟。”一道女聲響起。聲線固然是動聽的,但因為語氣太小心翼翼,令人覺得這聲音的主人有些局促。

應隱將視線從海面上轉回,望了身邊的阮曳一眼:“沒關系,公司還沒有給你配車,我過去也不遠。”

阮曳是新簽進公司的後輩,藝名有些拗口,但算命的說這兩字旺她。她剛畢業的年紀,二十二歲,已經演過一兩部網劇女主,積累了些人氣。

阮曳第一次跟她同乘一車,沒料到她這麽好說話,一點大牌都不耍,不由得卸下了心防:“姐,你去這種場合,助理保鏢也一個都不帶嗎?”

她雖然剛開始當明星,但出門好歹也有三四個前簇後擁呢。

應隱笑了笑:“那你怎麽沒帶呢?”

阮曳嘟了下嘴:“主辦方不讓。”

“那不就對了。”

“你也不能開後門當特例?”阮曳問,眼睛閃亮憧憬。

不怪她有此一問。

應隱是她們經紀公司最大牌的女星,在二十七歲前就拿下了兩座影後一座最佳女配,幾乎是小花所能走到的最高高度了,出席這種場合,竟然也連個助理都帶不進去。

應隱輕輕頷首:“我也不能。”

“不就是一個有錢人的宴會……”阮曳嘟囔了一下,“有錢人了不起啊?”

“有錢很了不起啊。”應隱簡單地回應,挑了挑眉,神情比剛剛有了一絲生動。

阮曳笑了起來,口吻更小孩子了:“可是你自己就很有錢。”

“錢麽,”應隱閑聊般輕描淡寫:“當然是越多越好。”

濱海公路一眼望不到盡頭,在漫長的行駛後,眼前景色終於有了變化。

是一座帆船港。

即使預告了下雨,四點多的海邊仍不見陰霾,雲層下絲絲縷縷的日光澄澈。港口內,成百上千的帆船遊艇停泊著,因為暴雨預警,風帆都被妥帖地束攏在桅杆上。

這是富人的遊戲,也是富人的港灣,兩個月前卻被低調易主。沒有人知道這個港灣的新主人是誰。

到了帆船港,也意味著快到酒店了。

港灣對面的山上,那片白色建築依傍山勢,明凈的大落地窗倒映出碧海,輝煌的水晶吊燈已被點亮,遠遠看去,像浮在海面上的金色花火。

車子自港口外的柏油路上一滑而過,阮曳趴著車窗回頭望,眼睛瞪得溜圓。

她看到了泊在港口裏的那艘超級遊艇,純白巍峨,一眼望去甚至數不清有幾層。

想驚呼,但一旁的應隱好像根本沒注意到,便乖乖地將吃驚咽進了嗓子裏。

與此同時。

頂樓的貴賓休息室窗前,宴會的主人陳又涵接了一通電話。

對面那道聲音低沉紳士:“要下雨,機場那邊說會有雷暴,飛機恐怕飛不了了。”

陳又涵失笑著搖了搖頭:“你不要告訴我你還在香港。”

香港維多利亞港遊人如織,風平浪靜。

從維多利亞港看,中環的摩天高樓比肩接踵,組成了世界知名的天際線,而其中一棟掛著商宇集團中心樓標的,高463米。

很少有人知道,頂層的董事辦公室裏藏著一面海洋觀景窗,正在打電話的男人站在玻璃幕墻前,深藍色的海水倒映出他的身影。

巨大的鯨鯊翩然遊過,海水柔蕩,模糊了他的面容,只知道他偏過頭點了一支煙,被手虛攏的火苗讓他的眉眼點亮後又寂滅了下去。

“還在中環,剛開完會。”他籲了一口煙,習慣性地點了點細白煙管下的煙灰。

“飛機飛不了,船在這邊港口,你打算怎麽準時赴宴?”陳又涵問。

電話裏的笑意不明顯,勻出一絲慢條斯理的味道:“原來我還需要準時。”

掛了電話,負責宴會公關事宜的助理問:“商少爺這會兒還在總部?從港珠澳大橋過來,豈不是要八點了?”

陳又涵倒不擔心。他知道這個男人做事比他更滴水不漏,說是遲到,其實不過是笑談。

果然,半個多小時後,托管在機場的灣流G550公務機已上了跑道,做好了在雷暴風雨中前往寧市的準備。

酒店旋轉門前,阿爾法的電動車門感應開啟,一條著細高跟的腿從黑色緞面裙擺中露出,嗑噠一聲,輕輕踩在了大理石地面上。

“應小姐。”禮賓鞠躬問候。

應隱下了車,小巧的晚宴包得體地收在小腹前。等裙擺自然垂落好,她才擡起眼眸,對對方禮貌地輕點下巴:“下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