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更)

孫嬤嬤雷厲風行地給她送了兩個初禮宮人。

個字高一點的叫月蘭, 主要教行.房時的禮儀;低一些的叫阿寒,不歸月蘭教的東西, 她都可以教。

阿寒第一次來水瑤宮, 剛走進殿門,就偷摸摸給葭音塞了一樣東西。

驅散周圍宮人,阿寒看著她手裏的藥瓶, “這枚藥丸,姑娘可得小心取用了。行事之前先用溫水把它弄濕潤, 姑娘的身子會更好受些。”

她攥著藥瓶,像攥了塊燙手山芋。

鏡容是在她用午膳的時候踏進殿門的。

不知他遇見了什麽急事,像是處理了一整夜,面色看上去有些疲憊。他身上還穿著那件青灰色的衣袍,走進來時, 帶起一尾淡淡的檀香。

葭音趕緊讓阿寒先住嘴。

好在鏡容只看了她月蘭與阿寒一眼,以為她們是尋常宮人, 便沒有過問什麽。葭音把他拉到飯桌前, 倒了一壺茶水。

“你還沒用膳吧, 喏, 以後有我監督你, 你也不許不好好吃飯。”

鏡容被她按在座上,乖乖地拿起筷子。

少女轉過頭,吩咐宮人將桌上的葷菜撤下, 又炒了幾個素菜, 與鏡容有滋有味地吃起來。

“你的事情忙完沒有?”

“嗯,”他吃了一陣, 忽然放下筷子, “小皇子尚且年幼, 我打算先輔佐他一段時間,待他年齡大些,再換個身份出宮。”

無論是政事、禮樂、典律、兵法,鏡容樣樣皆通。

由他教導小皇子,定能為大魏培養出一位名垂千史的明君。

葭音也夾起一根小竹筍。

“你要留在宮裏,皇後娘娘不會起疑心?”

之前皇後信任他,是因為沈星頌信任他,再者,鏡容當時的身份只是梵安寺的一名和尚。

而如今,他搖身一變,成為皇帝的皇長子,且擁有一堆擁簇者。除去皇帝要立嫡,剩下的立長、立賢,鏡容皆是不二之選。

鏡容毫不避諱地點了點頭。

昨天晚上,憂心忡忡的皇後將他傳喚到春熙宮。

她的懷裏,抱著同樣不敢言語的小皇子。鏡容站在一襲月色下面,隔著一簾帷帳,朝殿上的女子恭敬一禮。

他如今已不是和尚,行的自然不是雙手合十之禮。

皇後抱著小皇子,目光變了變,“你原來不是和尚,是聖上流落在外的皇嗣……如今你又回來,也想同本宮的皇兒奪位嗎?”

她的聲音淒淒切切,眸光將信將疑。

聞言,鏡容面色未動,只抿了抿唇,將嘴唇上的紅腫之處偷偷抿藏了進去。

他放下行禮的手,走上前,將燈盞又點亮了些。

皇後與小皇子在簾帳後面,警惕防備地看著他。

當看見鏡容眉眼中的憫善之色時,皇後娘娘稍稍一晃神兒,她也知曉,這些日子面前這個男人對他們母子倆是極好的,也多虧了他的照拂,她與皇兒才能撐到如今這一日。

皇後不想懷疑鏡容。

可她聽到了外面那些風言風語,她只是……太害怕了。

鏡容並沒有說什麽,燈影蕭索,將他的影子拖得極長。

“皇後娘娘。”

他輕聲喚,神色與聲音皆是溫和。

小皇子在皇後懷中,擡起一雙驚懼的眼。

說也奇怪,明明外面的人那樣說他,說他是皇帝的皇長子,還暗中拉攏了齊崇,勢必有奪位之心,但是小皇子卻沒有那麽怕他。他的驚懼,是完全來源於母後的驚懼,小皇子隱約覺得,眼前的這位鏡容法師——啊不,眼前這位與他同父異母的皇兄,是一個好人。

一個極好極好的,良善之人。

是夜,鏡容同他們緩聲說,不會參與奪嫡之爭,甚至還立下毒誓。

聞言,皇後娘娘一怔,她抱緊了懷裏面帶稚色的小皇子,女人的眼中有諸多不解。

良久,她顫抖出聲:“你不想奪位當皇帝,那你……到底想要什麽?”

鏡容垂下眼睫。

他的眉睫極長,極濃密,垂下來時,像一把小扇。月光落在上面,在他的眼瞼處投下一層薄薄的翳色,他面容白皙清俊,身上的氣質,竟比窗外的月色還要皎潔明亮。

片刻後,鏡容緩聲道:“我想待事成之日,請求娘娘與小皇子放我與葭音出宮。”

“出宮?”

簾後的女人一怔,“你的要求就這麽簡單?”

因為大魏皇室一脈單薄,皇族內部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

若非是被皇帝親自廢除、放逐出京城,其余的皇族中人需得擁簇當今聖上,或為文官,或為武將。

以此,實現宗室與外族勢力的抗衡。

“是,”他點點頭,“還望小皇子日後擬一份詔書,還我自由之身,準許我與葭音雲遊四海,不必再問皇城內是是非非。”

這一回,輪到小皇子從皇後娘娘懷裏探出腦袋。他伸出一只小手,緩緩擡起了身前的帷帳。

皇後娘娘沒有攔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