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盛著湯藥的碗摔碎成兩半, 湯勺也在地上裂開。還冒著熱氣的湯藥撒在宮階上,入目之處, 皆是一片狼藉。

所幸宮墻外那二人離這邊不遠不近, 方才風聲太大,宮女們沒聽見這邊的動靜。

鏡容緩緩垂下雙目。

不止是地上,滾燙湯汁也濺了他一手。他下意識地蹙了蹙眉, 空氣中彌散著苦澀的中藥味,熏得人渾身不舒服。

湯藥是剛從鍋上熬下來的。

沸騰的水暈濕了佛子手上的紗布, 鏡容頓了頓,一股鉆心的疼痛自掌心處傳來。像是有人拿著一把刀子,挑開他傷口處的皮和肉,他滿腦子都是方才那小宮女的話:

——皇上要封葭音姑娘為才人嘍!

冷風拂過佛子面頰。

癡怔之際,耳畔忽然傳來一聲:

“三師兄?”

他兀地回過神, 鏡采正站在他身後,滿臉疑惑地望著他。

“三師兄可曾見過五師兄?”

鏡采看了一眼地上, 又偷偷瞧了一眼自家師兄臉色, 識趣地沒再過問。

只焦急道:

“昨日五師兄很晚才回萬青殿, 今日一大早就沒有了蹤影。二師兄方才有事要找他, 卻怎麽都尋不上他的人。”

昨夜很晚才回萬青殿?

鏡容想起來, 近些日子確實很少見到鏡心,自從對方被解除禁閉後,成日不知在忙些什麽, 常常不見蹤跡。

另一邊。

葭音小心翼翼地踩著張德勝的步子。

她跟在那太監身後, 步步朝著金禦殿走去。她一路無言,張公公的話卻很多, 一路上絮絮叨叨, 眉開眼笑、點頭哈腰。

讓葭音隱隱覺得, 張德勝話裏有話,十分怪異。

她忍不住攥緊了袖口,宮道兩側的花都開了,一路紛紛簌簌,明媚得不成樣子。

“音姑娘,到了。”

葭音停下腳步,忍不住朝殿門口望去。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金禦殿,只見殿門正敞開著,殿門口守著兩名神色肅穆的宮娥。見了張德勝,那宮娥恭敬地一福,旋即又立馬正色。

莊嚴,肅穆,氣勢恢宏。

她忍不住屏息凝神,將袖子整了整,這才隨著張公公往殿內走去。

滿屋子金碧輝煌,日光穿過窗戶,折射出一道道耀眼灼目的光。

葭音眯了眯眼,看清楚正坐在龍椅上的男人——那是一位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一襲明黃色龍袍加身,此時正專心批閱著奏折。聽見通報聲,擡頭望過來。

她立馬“撲通”一聲,隨著張德勝跪下。

“民女葭音,參見聖上。”

她的聲音很柔,很細,帶著些驚慌,像一只美麗又溫柔的小鹿,闖入了一片茂密的深林。

皇帝放下筆,朝她笑笑,稍一擡手,周圍人立馬識趣地退下。

一時間,偌大的金禦殿內只剩下皇帝、葭音與張德勝三人。

葭音方欲說自己今日嗓子不適,誰知,張公公居然從一側笑吟吟地捧上一疊金絲玉帛。

“這是皇上特意為姑娘準備的。昨日川域進貢了一批上好的布料,以金線蠶絲穿雜繡制而成,穿在身上,不僅渾身沁涼、可消酷暑熱氣,布匹在烈日下亦熠熠流光,好看得很。皇上命老奴在此準備好,特來賞給姑娘。”

正說著,對方將布匹呈上來,葭音一愣,迷茫地望向眼前的金線蠶絲布。

皇帝今日召她……不是來唱戲的麽?

怎麽這戲還沒唱,反而先賞賜起東西來了?

她也不傻,知道眼前張公公手裏捧著的是上好的寶貝。這等布料,宮裏的貴人娘娘們都不一定有,今日怎的還輪得上她了?

有一句古話,叫無功不受祿。

似乎察覺出了她的迷茫,也似乎怕再嚇著他,皇帝又一揮手,張德勝立馬抱著玉帛弓腰候在一邊兒。須臾,龍袍男子自龍椅上站起身形,殿上有兩層階高,男人稍稍垂眼,與她對視。

少女一襲藕粉色裙衫,斂目垂容,乖巧規矩地站於殿下。日頭傾瀉而入,薄薄一層光籠在她透白的肌膚之上。

昳麗,美艷,年輕。

明艷得,就像一朵方簇然綻放的花,花瓣上還掛著晶瑩剔透的露,讓人不由得生起了采擷之意。

葭音雙手交疊著,只聽見耳邊響起一聲笑,對方聲如洪鐘。

“小觀音?”

皇帝在喚她。

“棠梨館年年入宮賀壽,往日戲曲陳舊無趣,今年棠梨館居然派了這樣一位明艷動人的女子。雖說依然是老舊的曲子,你卻能唱得別有一番風味,不錯。”

男人的聲音裏帶著笑,毫不吝嗇對她的誇贊。

葭音垂著臉,不敢望向聖上,聞言,只道:“皇上謬贊,民女才藝粗鄙,能在皇上面前唱戲,是民女的福分。”

“朕還要給你更大的福分。”

不等她反應,立馬有捧著盤子的宮娥前來,朝殿上一福身,皇帝已走到葭音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