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捏緊了《清心經》的書頁。

葭音從身後摟著他,小臂纖細,幾縷發絲垂在鏡容肩上。

他余光掃了少女一眼,旋即,緩緩閉上眼睛。

既然是夢遊。

那便……不說她了。

鏡容垂下眉睫,認真讀起佛經來。

書卷之上,是規規矩矩的黑字,字字清心,句句斷欲。

他看著經文,少女卻越來越不安分,她像一條水蛇,環著他的頸項,掛在他的背上。

被她勒著,鏡容的呼吸有些發難。

他伸手,隔著袖子輕輕將她的手推開。對方卻不滿了,嬌憨地哼了一聲,又把他抱緊。

“鏡容法師,你晚上,為什麽要抱我呀……”

她在他耳邊,輕聲笑。

“我明明是讓你背我呀。”

鏡容垂著眼,目光落在書卷上,沒有理她。

素白的手指翻開一頁,她離他的耳垂更近。

“鏡容法師,你怎麽不說話?”

因是囈語,她口齒含糊不清,灼熱的氣息噴薄在他臉頰處,聲聲勾著她。

妙蘭罵她,是狐.媚子。

春娘罵她,勾引男人。

她從來都不知道何為勾人,只用一副軟嗓抗拒著。

而如今,這副軟嗓,在鏡容耳邊:

“經文上說,觀音渡人,渡眾生,渡世間一切。”

“鏡容法師,您可否渡我……”

夜風穿堂,將書卷吹翻。

鏡容閉著眼,任憑青燈照面,任憑女子一雙手環著他,說那些令人面紅耳赤的話語。她的聲音很軟,很媚,像摻了水一般,用素姑姑的話說,音姑娘這副嗓子天生就是唱戲的料。

只可惜,她進了陽春白雪的飛雪湘。

夜風吹亂了她胸前的衣裳。

他不知一時間,應該是先按住她的手,還是捂住她的嘴。

“莫胡鬧。”

夢遊之人,哪裏能聽進去他的話?

她勾著他的脖子,丹唇於他耳邊,一聲聲:“法師可否渡我?”

鏡容法師可否渡我?

可否,渡渡阿音?

一聲聲,似乎要將他拉向那深不見底的十八層地獄。

清風再度翻動經書,鏡容睫羽微動,一眼便看見其上的經文: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1)

再度睜眼時,鏡容眼底清平如許。

他將經書合上,轉身,一下對上少女那一雙嬌眸。她明明是迷迷糊糊的,眼底卻似乎又閃著些光。

這雙眼睛,笑起來像狐狸,委屈起來,卻像兔子。

他有些無奈,握住少女的胳膊把她抱起來。她的身體很輕,腰肢纖細盈盈不堪一握,即便是胳膊受了傷,他抱起來也幾乎是不吃力的。

鏡容步履平穩,把她重新抱回床邊、平放在床榻上。

阿彌陀佛。

剛準備走,一只纖細的手指,輕輕勾了勾他的手。

鏡容步子一頓。

她的小手很軟,很白,直直地把他的手指勾著。

“法師為何不回答我?”

她的聲音,順著夜風傳來。

“法師為何不敢看我?”

說也奇怪,在夢裏,她的力道大的出奇,鏡容甩不開她的手,只好再度轉過身。

看著平躺在床上的少女,佛子一垂眸。

一點點,將她的手指從手上扯了出去。

夜色空寂,忽爾有蟲鳴陣陣,明月驚上枝頭。

好在這一回,她倒頭熟睡了過去。

鏡容安下心,回到桌案前,燈火微亮,他想了想,還是吹滅了燈盞,朝院子走去。

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

月亮很圓,掛在天空,像玉盤。

他的腦海中莫名浮現出師祖那一張和藹慈祥的臉。

師祖、師父、大師兄、二師兄。

鏡心鏡采……

他走到院子正中央,院子旁有一方小小的水榭,池塘裏種滿了紅蓮。

只是如今,紅蓮還未盛放。

他站在池塘邊,看著水塘裏的魚兒。月色溫柔地傾灑下來,盈盈溢了滿湖。

“三師兄,三師兄——”

忽然,他聽到鏡采急匆匆的叫喊。

“三師兄!”

看見院子裏的鏡容,小和尚才稍稍放下心來,一張臉因為跑得太急,微微有些漲紅。

鏡容微微蹙眉,“不可喧嘩。”

可眼下,鏡采卻顧不得這麽多了。

他著急道:“師兄,大事不好了!水瑤宮裏來了幾個女施主,如今已經走到院門口了。聽說是在宮裏尋不到阿音施主,跑來咱們萬青殿要人了!”

他如此驚慌失措,正是因為方才親眼目睹了三師兄是如何將阿音施主抱回萬青殿。

方才宮門前那幾個女施主,真是好生厲害。

他帶了幾個弟子,根本阻攔不住,眼見著她們就要殺進來。

鏡采趕忙跑過來,給三師兄通風報信。

誰料,聞言,師兄面色淡淡,還未出聲呢,便見烏泱泱一大堆人馬,從院門口湧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