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暴雨殺人巷

七月二十三,小雨。

林守溪隨著宮語離開廣寧寺,走下山去,拜訪天下名門。

一座避雨小亭裏,宮語倚柱斜坐,鮮花般的十指變幻不定,小憩的間隙裏,一株蒼翠修竹在她手中變成了一柄以竹為骨,蒼勁細密的傘,傘以輕紗為面,薄如蟬翼,看上去不堪大雨。

“師祖還有這等閑情雅致?”林守溪問。

“制傘是匠人所為,不在琴棋書畫之內,如何稱得上是雅致?”宮語輕旋手中竹傘,發問:“你很急切?”

“我想見師兄師姐。”林守溪坦誠道。

在沒來這個世界之前,林守溪就常常想念他們,黑崖火光沖天的夜晚猶在昨日,如今,他竟成了敵人的徒孫,這之間雖有萬種緣由,但他心中總有芥蒂。

“那座山的背後有一株月季花。”宮語突然。

“什麽?”林守溪一愣,問:“你去過那裏?”

“沒有。”宮語:“無論我去沒去過,那株月季都在,去不去看又有什麽分別呢?”

林守溪明白了她的意思,反駁道:“我不是師祖這樣的天人,我必須見過了花,才知道它開得好不好,否則,這聲師祖我也無法叫得安心。”

“你安不安心與我何幹?”宮語蔑然道:“道門就在北邊,你要能走,隨時可以走。”

林守溪早已嘗試過,但他無法離開,正如廣寧寺時的鬼打墻一樣,他無論如何兜轉,都會回到宮語身邊,白白浪費時間。

“只有你親自走到道門,你師兄師姐才會高興,否則就算與他們團聚,你也不過是又一個階下囚而已,只會讓他們更加絕望。”

宮語纖長的手指輕輕撫過寧折不彎的竹節,道:“將你留在身邊,不過是提醒你,在我面前,你只是弱者而已。”

林守溪沉默良久,倒是起身抱拳,平靜道:“多謝師祖指教。”

亭外,反復無常的天又陰沉了下來,幾聲雷鳴躁動過後,雨水敲打在亭子上,化作密密麻麻的嘈響。

雨下大了。

“走吧。”宮語起身。

“為何不等雨停?”林守溪問。

“雨停了,這柄傘不就白做了嗎?”宮語反問。

林守溪若有所思時,宮語已撐傘走到亭外。

林守溪隨著她走過了泥濘的山道,掠過了煙波浩渺的大湖,一座空無一人的廢棄舊舟上,宮語足尖點於舟首,眺望茫茫煙江,垂首不語,靜若雕塑。

水面上漣漪碎碎圓圓,白袍仙子朦朧不成倒影。

林守溪知道,水在道門眼中有特殊的含義,它代表了包容萬物的時間融流,綿延奔湧,是道的顯化。

“師祖在看什麽?”林守溪問。

“我在聽。”宮語回答。

“聽?聽什麽?”林守溪問。

“雜音。”宮語,“雨聲雷鳴皆為天韻,無生無死,渾然一體,除此之外嘈雜刺耳,你聽不見嗎?”

林守溪側耳傾聽,可天地之間,除了雨聲,它什麽也沒有聽見。

宮語靜立舟頭,忽地擡手,淩空捉住一條雨線,雨線落於她指間,竟遇寒而凝,儼然化作一條纖細垂空的冰絲,宮語拈絲一抽,極具韌性的雨絲隨之彎折,雨絲入水的那頭,竟有一尾肥碩江鯉被牽引著飛出水面,落入船腹之中。

鯉魚在積水的船腹翻騰不休。

林守溪心驚,知道師祖沒有慕師靖那樣與生俱來的感知,身在此地,也絕沒有人神境那樣的通天之能,她這一舉動,堪稱神乎其技。

“這是怎麽做到的?”林守溪忍不住問。

“用心去聽。”

宮語只這樣,她足尖一點舟首,動作輕盈,可瞬間,殘舟受力傾斜,重重沒入水中,船腹中的那尾魚兒順勢滑入江中,白袍仙子亦持傘飄然遠去,淩波登岸。

抵達訪仙鎮時,已是午後,但陰雨連綿,天地昏暗,看上去宛若入夜。

訪仙鎮坐落於天華山下,是古真派的地盤。

與峨眉少林武當等傳承悠久的大派不同,古真派是真氣復蘇之後崛起的宗門,它們不信仰任何神,而是信仰真氣,它們將真氣視為世界的終極本質,是得道長生的最終謎底。

這些年,這座起源於偏僻山野的小宗門日益壯大,到今天已蔚然成勢,古真派的掌門人名叫刑恒,境界深不可測,他更曾放言,若論吐納之法,他所創之術更在河圖洛書之上。

宮語第一個來的就是這裏。

一路走來,田壟鄉村,漁舟蓑衣,盡是寧和的風光,但到了訪仙鎮,氣勢陡然變了。

訪仙鎮三面環山,透光本就不好,在雨天更是陰沉如夜,這裏的建築檐角尖銳,一眼望去嶙峋多刺,囤積的雨水自瓦面上飛流而下,堆積在街道上,屋檐之下,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大街小巷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