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山冷不生雲(四)(第3/4頁)

沈如晚早就知道,也早就猜到他們的打算,可聽到這裏,仍是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你們有沈晴諳的血?她還活著?”

班師兄目光迢遙地在她身上打量,忽而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你還真是一點也沒變。”

沈如晚皺眉。

“你可以當作她死了,也可以當作她還活著。”班師兄高深莫測地說,“把那傀儡給你看看,算是師尊給你留個念想。”

“什麽意思?”沈如晚追問。

“這就要看你怎麽選了,沈師妹。”班師兄望著她,唇邊嘲意淺淺,“你懂我在說什麽,一切都取決於你。”

沈如晚不再說話。

班師兄望著她默然的神容,也終於收起那副倨傲的模樣,推心置腹般說,“師尊對你何等器重,當初你走火入魔,是師尊做主賜給你回天丹,這才保住了你的命;你屠盡家族,千夫所指,也是師尊力保你無罪;更不要提後來連掌教信物碎嬰劍都賜給你了,我都沒有。若非你早已有師承,只怕師尊也會將你收入門墻,你我就真成了師兄妹。”

“沈師妹,你糊塗啊!”班師兄語重心長,“被旁人隨便蠱惑了兩句,就掉轉矛頭來對付師尊,你以為你能落到什麽好?你可是師尊一力提拔起來的,誰不把你當作師尊的心腹?我們是一體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別的不提,你在意那個沈晴諳,她傷得太重,師尊便用無數靈藥吊著她的命,只盼著她醒了,給你一個驚喜。”班師兄說,“可你呢?你轉眼帶回一個死了十年的人,還跟宗門外別有用心的人摻和在一起——他們說的就是真的嗎?你終究還是一心修煉,天真了些,旁人蒙蔽你,你還當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寧聽瀾和七夜白沒有關系?”沈如晚擡眸望向他。

班師兄理所應當地反問,“你是相信那些所謂的證據,還是相信我們?”

沈如晚默然。

過了許久,她竟忽而笑了一聲。

“這麽說來,抓走曲不詢是看我面子、拿沈晴諳的消息吊著我是為我著想、寧聽瀾不來見我是實在太忙,你們都一心為我著想,我該羞愧不已?”她越說越覺好笑,於是真的笑了出來,可是每一聲裏,都帶著空洞般的荒涼。

她想起很多年前,她等在寧聽瀾的門口,那時也有很多人進進出出,用各色的目光打量著她,方才等在外面的時候,讓她回想起了從前。

只是那時寧聽瀾並不會讓她等兩個時辰,他也是真的有要事處理,但每當他快速處理完手頭的事,便會叫她過去,和顏悅色地問起她的情況。

那時她是真的感激寧聽瀾,也真的崇敬他。

她自幼父母雙亡,和師尊關系也並不親密,寧聽瀾是她見過的長輩裏,唯一一個當真和藹可親地關心過她、給過她除了道法外的可靠指點的人。

她不缺法術,可對仙途、大道無盡迷茫,她不知前路何方,又痛苦不已,是寧聽瀾告訴她,她做得沒錯,鼓勵她堅持道義、一往無前。

那些被寧聽瀾手把手指引方向的日子裏,她甚至將他當作真正的師尊,她也想過為什麽她早早有了師承,她名義上的師尊除了法術上的指導外,從未教過她這條仙路該怎麽走。

後來逃離修仙界,離開蓬山,選擇退隱的時候,她幾乎不敢見寧聽瀾,她覺得自己愧對他的看重和栽培,她是個沒出息的弟子。

可事實原來不是這樣。

一個人的態度不僅藏在他待你的姿態裏,還藏在他身邊人待你的姿態裏。

從前班師兄看不上她,她從不深究,可現在卻明白了。

她是一把鋒銳而好用的劍,得劍主深深愛惜,時時勤拂拭,不使惹塵埃。

可誰會尊重一把劍呢?

誰又看得起一把劍呢?

寧聽瀾甚至沒有親自見她,也許是明白她心中猶有道義,不是輕易就能打動的,也怕她一時激動把事情鬧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用曲不詢和沈晴諳兩張大餅來吊著她,他不僅曾經用過這把劍,他還想著重新撿起這把親手打磨的好用的劍。

一把用起來很順手的好劍。

沈如晚低低地笑了起來。

她從沒覺得這一切如此好笑過。

班師兄有點捉摸不定地望著她,搞不懂她此刻的心情,“你……”

沈如晚心平氣和地望著他,她如此平靜,可平靜下卻好似蘊藏著無限波瀾,“當了這麽多年掌教,整個蓬山都玩弄於股掌間,真也成了假,假也可以是真,這一手人心確實是玩明白了。”

“可是寧聽瀾這個掌教當得太久了。”她說,朝班師兄露出一個宛然又無情的神情,說不盡的諷刺,輕描淡寫,“不是每個人都陪他玩這套的。”

“什麽意思?”班師兄皺眉。

“證據擺在眼前,他可以按著不讓敕令堂去查,因為沒人願意得罪他,按章程也確實陷入僵局;你們抓了曲不詢,我也確實只能等著你們高擡貴手放人,因為他是掌教,他有權利讓敕令堂抓人,我挑不出毛病,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沈如晚越說,反倒越平靜,到最後居然微微笑了,“因為我守規矩、大家都守規矩,所以即使明知你們在玩弄規矩,也奈何不得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