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欲買桂花同載酒(二)(第2/2頁)

故而沈如晚一面心煩意亂地懟沈晴諳,一面又早在心裏做好沈晴諳脾氣發作的準備,她也沒想好到時是和沈晴諳針尖對麥芒地耗費彼此的精力,還是如先前一樣退一步。

可沈晴諳竟然一下子被她問住了一般,一雙鳳眼一眨不眨地望著她,眼瞳黑白分明,露出這輩子都沒露出過的呆呆的神情來,“……我不知道你要不要聽。”

沈如晚的心忽而一沉。

——沈晴諳到死也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的。

沈如晚一時怔住了,到唇邊的話又咽回喉嚨口,霎時什麽也不想說了。

她沒和沈晴諳吵起來,沈晴諳也沒再端著那副臭脾氣,可她竟然一點也不覺慶幸,不知怎麽的心頭一陣冰涼,好似失去了什麽,這輩子也撿不回來了。

“哦。”她於是也很短促地應了一聲,忽而明白一個人為什麽只說一個“哦”,實在是除了這個字無話可說。

可就這麽僵持著並不是辦法,沈如晚沉默了一會兒,低下頭,“那你說吧,這些年都在哪,做了些什麽?”

沈晴諳像是臨考的弟子被問及了先前背過的考題一般,又重新行雲流水地說起來,“當初在族地裏,我並沒有死,只是受了傷,氣息奄奄,所以清點時誤把我當作隕落了。後來我在被送去焚化前又有了氣息,就被救下了,修養了很長時間,昏迷不醒,情況很是兇險,故而掌教也沒告訴你我還活著。”

“這兩年我終於醒了,傷勢也恢復得差不多了,這才行走於人前,一直想去找你,可是你早就離開蓬山了,讓人找不到。”

沈如晚默不作聲地聽著,並不質疑,只是默默地點著頭,偶爾問一句,“你當初受重傷,是我做的嗎?”

沈晴諳停頓了一下才說,“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沈如晚也不搭話,只是默默地一下下點著頭。

“七姐,不管怎麽樣,能再見到你,我都很高興。”沈如晚到所有話鋒都消散時,才擡起頭來,神情平靜,沒有一點表情,很輕微地勾起唇角,才露出一點微笑。

沈晴諳立刻露出了那種她很熟悉的、既別扭又真實的笑容,“這話說的,難道你見了我還能不高興?沈如晚,你膽子可太大了。”

沈如晚目光復雜地望著沈晴諳臉上的笑容,忽而垂下頭,埋在沈晴諳的肩頭,緊緊摟住沈晴諳的肩膀。

“幹什麽?你怎麽現在這麽肉麻了?”沈晴諳手忙腳亂地不知道怎麽辦,胳膊虛虛地搭在她身上,語氣有點埋怨,又有笑意。

“我很想你,七姐。”可沈如晚只是埋在沈晴諳肩頭,低聲說。

沈晴諳兩只胳膊像是真的不知道能放哪,上上下下、來來回回地折騰,無措地揮舞,像是個熟記了考點,見了新題時卻不知道該怎麽答的笨學童。

沈如晚反手拉住了沈晴諳亂動的兩只手,搭在她自己的背上。

沈晴諳的手終於安定下來,摟著沈如晚,一動不動。

“我很想你,七姐。”沈如晚又說了一遍。

“哦。”沈晴諳很短促地回應著,過了好一會兒,像是試探著般說,“……我,我也想你?”

沈如晚把頭埋在她肩頭,沒有說話。

直到沈晴諳說要去交接輪巡的任務,沈如晚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曲不詢慢慢走過來,立在她身側,目光落在她身側,想開口,又微微蹙眉。

沈如晚很緩慢地擡起頭,默不作聲地望著他,神色復雜。

“真是你那個堂姐?”曲不詢不知該怎麽問她。

一個死了許多年的堂姐,忽而就“死而復生”了,還是在沈如晚歸來質問寧聽瀾的時候,怎麽聽都讓人覺得古怪,可作為一個真的死而復生的人,他仿佛是最沒資格質疑的。

沈如晚默然。

“先前你說,寧聽瀾問童照辛定制過一只傀儡?”她忽而問他。

曲不詢一怔。

“不錯,是有這麽回事。”他問,“怎麽忽然問起這個?”

沈如晚目光茫茫地落在遠天,語氣也渺遠,“你說,如果有一個人,性情和十年前近乎一模一樣,和你對話行事都和十年前沒有差別,可偏偏在這十年裏,你們之間曾發生過一件絕不能一筆帶過的事,這件事也絕不可能對你們之間的關系沒有影響……”

她說著,神色恍惚了一瞬,垂眸,“倘若我真的重傷了沈晴諳,她絕不會讓我不要放在心上。”

沈晴諳愛憎分明,只會說自己是咎由自取,說她們是各得其所。

“我原先是真的很高興。”她輕輕地說,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不知怎麽的,又重復了一遍,“我本來很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