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浮生暫寄夢中夢(九)(第3/3頁)
曲不詢打斷了他,“老邵,別說了。”
邵元康這次卻沒聽他的,依舊微微哽著喉頭,一股腦兒說下去,“我知道我是沒什麽立場求你們什麽,但我……”
沈如晚聽不下去,劈手把他手裏的鏡匣奪了過來。
“羅裏吧嗦的,廢話連篇,怪不得我當初怎麽也沒認識長孫寒,就你這磨磨唧唧的脾氣,我能認識才怪了。”她語氣很不好,神色也不耐。
可邵元康望著她手裏的鏡匣,眼神倏忽染上狂喜般的光彩。
“你,你願意出手?”他結結巴巴得問。
沈如晚看他。
她都拿著鏡匣了,還能是什麽?
邵元康嘴唇微微翕動著,幾乎說不出話。
曲不詢看了看沈如晚,眉頭微微皺起,可目光在邵元康近乎喜極而泣的臉上,又成了一喟。
“你先給我說清楚。”沈如晚垂眸看著手裏的鏡匣,“我是該怎麽做?這鏡匣裏本就有上代山鬼的元靈,能容納鐘盈袖嗎?”
邵元康答得很快,“鏡匣只能收容一個元靈,你把盈袖的元靈收容進去,上代山鬼的元靈自然就被排斥出來了,到時她回歸鐘神山,很快就能復蘇。我會帶著盈袖離開這裏,自然也就不會影響到她,過不了多久,上代山鬼便能醒來,代替盈袖成為新的山鬼了。”
這聽起來倒像是皆大歡喜的好事。
長久沉睡的元靈能重獲新生、重見天日,而不是被人玩弄於鼓掌,成為他人崛起利益的工具。而邵元康和鐘盈袖也能如願以償,離開這座看似輝煌實則成了囚籠的擎天之峰,不必忍受與所珍視之人分離之痛。
生離死別,人間最惆悵白頭之事。
沒有人比她更明白這斷腸痛。
沈如晚遙望著群峰外的一層金邊,日光就要透過雲層,慢慢照耀這片靜謐寂然的雪山了。
她始終沒有找到陳緣深的下落。
也正因她太過明白,她才希望旁人不必受這苦楚。
有些人受過傷痛便巴望所有人都和他一起痛,有些人受過傷痛卻希望能幫其余人免於這苦痛,她是後者。
沈如晚摩挲著那鏡匣,“我怎麽收容鐘盈袖的元靈?”
邵元康細細地說了許多。
“你閉上眼,禦使鏡匣中的禁止,感受這座鐘神山的脈搏。”他說得玄而又玄,所幸仙途典籍也都是這般模棱兩可的言辭,修士們早已習慣,“我剛認識盈袖的時候,她化作清風,轉眼從山巔到山谷,美得靈動輕盈、不似此中人,所以後來,我叫她盈袖。”
沈如晚合上眼眸。
恢復了一半的神識不緊不慢地催動著鏡匣中的禁制,很慢,遠遠比不上她狀態巔峰時的遊刃有余,可小心些也足夠了。
她在黑暗裏感受邵元康所說的,屬於鐘神山的脈搏和呼吸。
山巒也有脈搏嗎?
在一次次的日升月落下,在一陣陣綿長蕭瑟的風雪中,在數不清的萬物復蘇與衰減裏。
有風來,拂過山崗,拂過冰雪,拂過每一寸被覆蓋卻未消逝的靈植,最終撫到她鬢邊,吹動她發絲。
沈如晚神識驀然一動,深深擁抱這浩渺清風,如同擁抱浩大天地、無邊峰巒,匯須彌於芥子,將那無盡的風用力收攏,驟然收入那一個小小的鏡匣中,又隱約察覺到什麽東西在頃刻間被鏡匣排擠了出去,歸於天地,海闊天空——
雲海翻騰,如天仙狂醉,漫把浮雲揉碎。
而在那翻湧雲嵐後,日光倏然下照,如同碎金瀉銀,鋪灑在冰冷的雪山之巔,刹那將皚皚白雪映成璀璨流金,神聖到玄妙。
日照金山。
沈如晚怔怔地望著那美到炫目的峰巒奇景,幾乎忘卻耳畔邵元康捧著鏡匣喜極而泣的嗚咽。
曲不詢撫了撫她的面頰,一言不發地和她並肩站在那裏。
璀璨流金映在他們身上,也鍍上炫目光輝,一瞬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