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十幾年過去,王家老宅被風雨侵蝕,門上的牌匾已開始腐朽,大門一推開,歲月的陳舊感撲面而來。

兒時的事,蕓娘已記不得了,可當她看到院子裏的陳設時,還是有一股熟悉。

跟前的一磚一瓦,似乎也勾起了腦海裏一些片段的畫面,確定自個兒曾在這院子裏住過。

宅子空下來後,這些年姜夫人時不時會派人來打掃,院子裏沒什麽荒草,只不過冷冷清清,沒有人氣兒,姜夫人帶著她去了之前二爺和二夫人住過的院子。

比起臨安,老宅的院子並不大,許久沒有人住,穿堂內的地磚上,布了一層青苔,旁邊以石頭砌成的一排石墻,隱約能瞧出是個花台。

姜夫人指著左側一間屋,笑著同她道,“小時候,你便住在這兒。”

舊事舊物,免不得讓人懷念,何況還是自己嬰孩時生活過的地方,不只是蕓娘好奇,青玉也好奇,上前推門進屋,東瞧瞧西摸摸,床榻,木桌,椅子,都瞧了一遍,倒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卻又能品出幾分不一樣的味道來。

姜夫人沒進去,立在門口等著,讓她慢慢瞧。

屋裏的東西,當年搬家時能帶的大多都帶走了,唯有這些搬不走的陳設家具還在,青玉打開櫥櫃,在裏面驚喜地發現了一個破舊的竹籃,竹籃裏裝著幾樣嬰孩玩耍的物件兒,應該是蕓娘小時候的,青玉小心翼翼地拿出來,遞給了蕓娘,“主子,您瞧瞧,還有用沒?”

物件兒舊得不像樣,蕓娘拿起一只撥浪鼓搖了一下,“叮咚”幾聲響,竟還沒壞。

主仆二人在裏面翻箱倒櫃,恨不得挖出一箱寶藏來,正在興頭上,外面突然響起了一道急切的腳步聲。

人未到,王荊的聲音先到,“小姐。”

自打進了盧州,王荊便被裴安調開,不讓他現身,範玄一死,裴安帶著小姐索性不見了人,衛銘也不告訴他兩人去了哪兒,只打發他在江陵等。

他到江陵都好幾日了,一直沒有消息,這一趟本是為了去接小姐,人沒接回來,自己先回來了,神婆子險些沒叨叨死他,聽說今兒兩人已經進了城,他立馬去了知府要人,從衛銘口中又才得知兩人這一路並不太平,還墜過河。

王荊悔的腸子都青了,早知道會有這樣的風險,姑爺就算拿劍指在他腦門上,他也不會離開小姐半步。

到了蕓娘跟前,王荊上下端詳了她一陣,見其完完整整,面色也不錯,這才放了心,“撲通”一聲跪下,同蕓娘請起了罪,“是屬下護主不周,小姐受苦了。”

他這樣明目長大地對她行大禮,姜夫人還在外面,蕓娘心下一跳,忙打眼往外瞧,卻見門口姜夫人早已沒了身影。

“王叔叔趕緊起來,不過是意外,誰能料到,我這不是好端端的來了嗎。”她一面說著一面去扶王荊。

王荊起了身,也沒打算走,擺出來的架勢同青玉如出一轍,勢必不離開她半步。

蕓娘一個頭兩個大。

早前她就聽王荊說了,父親留下的兩千兵馬都在江陵,如今她人來了,必然會面對,這麽多人沒有戶籍,明面上都是‘死戶’,安置便是個大問題。

江陵人雜,是個藏人的好地方。可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在官府眼皮子底下藏這麽多人,且還是戰場上驍勇善戰的兵將,不太可能。

知府的姜夫人,她母親,王荊......

適才不覺,如今將這些人湊在一塊兒想,頓覺千絲萬縷都指向了一個矛頭,比起裴安,保不準,如今她才是那個造反大頭目。

蕓娘驚出一個機靈來,又聽王荊道,“之前屬下同小姐稟報過,當年將軍用命護下來了兩千戶,如今都在江陵,一直等著王家的人前來差遣,小姐既到了江陵,從即刻起,都將聽取小姐號令。”

她能號令什麽。

她倒是想讓他們將那些為非作歹的北人都趕出去,可兩千人哪裏夠,只會將他們推入火坑,唯有交給裴安,還能助他一臂之力。

她不懂朝堂,不懂權衡利弊,也沒有那麽多的瞻前顧後,只明白一個道理,與其苟延殘喘,等待別人將刀架在脖子上,不如先發制人,拼一份生機。

王家祖母一輩子小心謹慎,一切以家族前程為重,為何會在她出嫁之後,將王荊給她,應該也是看清楚了,如今朝堂已經危機重重,想投幾枚雞蛋在別的籃子裏。

裴家國公府就是她的籃子。

成功了,王家跟著占一份功勞,不成功最多是雞飛蛋打,犧牲了她一人出去。

只是如今裴安計劃到了哪一步,是怎麽想的,她也不知道。

從臨安出發時,裴安是奉了兩道聖旨,一是送明陽公主和親,二是押送欽犯南下。

明陽公主早已交到了北國迎接隊伍手上,如今怕是到了北國,那日皇帝跟前的第一總管,追到了廬州之外,將所有欽犯都殺了,按理說裴安不用再南下,皇上卻並沒召他回去,想必一定還有其他更重要的密旨交付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