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日未進食,他知道她是餓極了,才想起了程娘子的兔腿,走了這麽久,她能堅持到現在,已超出了預料。

“好,出去後你想吃什麽,都有。”他停下來,往後退了一步,立在她跟前,彎下身道,“上來,我背你。”

“不要,郎君也累。”蕓娘搖頭,她一個小娘子都餓了,他那麽大一個塊頭,肯定更餓,不過是一日不吃,餓不出什麽毛病來,她速速忘掉腦子裏的那些美食,挽住他胳膊,拉著他繼續往前,這般幹走著,實在難熬,她找著話同他說,“不知道蕭娘子被沖去了哪兒。”

中了一刀,再跌入江河,兇多吉少,多半人沒了。

他伸手扶住她胳膊,盡量減輕她負擔,聽她提起蕭娘子,眼中劃過一抹厭惡之意。

在她蕭鶯舉刀打算刺他的那一刻,他們之間本就無幾的情份已經徹底沒了,她又對蕓娘心生歹意,推她落水,便是在自尋死路。

她最好是死了。

她見他沒應頓了頓,側頭看他,小心翼翼地問,“我被蕭娘子推下去之前,看到她好像中了刀子,是,郎君嗎?”

當時蕭鶯拿著刀子舉在她跟前,她極為緊張,並沒看到那一刀是誰刺的,但那個角度,只有裴安。

一個是青梅竹馬,一個是被臨時湊在一起相處不到一月的妻子,即便知道他不想看到自己受害,但在那般危極時刻,他毫不猶豫地對曾經的青梅竹馬出手,她還是很意外。

“嗯。”他沒否認,“她害你,就該死。”

簡短又霸氣的一句話,聽進耳朵,全是他對自己的維護,她心底一暖,抱著他的胳膊緊了一些。

裴安低頭看了她一眼,突然道,“我自己跳的。”

“啊?”

他一笑,面上帶了一些輕狂,“將我推下江,他蕭大公子還沒那個本事。”

裴安沒再往下說,扶她往前,旁的讓她自個兒去悟。

蕓娘神色愣住,細細地嚼著那話,跟著他走了好一段了,才偏過頭看向他,許久沒進食她一臉虛弱,嘴唇已發白,眸色卻如天黑後的星辰,慢慢地亮了起來,輕聲問,“那,郎君是如何跌進江裏的?”

她猜到了,但不敢確定。在各自的抱負面前,他們如今的這點情分,似乎並沒到要生死相隨的地步。

江河水流喘急,萬分兇險,他再有本事,也無法與大自然抗衡,這一點他應該是知道的......

他為何會冒險?

是擔心自己嗎......

“你說呢。”這麽好想的答案,她還悟不出來?他也沒指望她了,直接道,“見你跌下去,我自己跳的。”

蕓娘心頭陡然一熱。

他又緩聲解釋道,“你不會水,被推下去必死無疑。”

能有一個人擔心自己的感覺,真的很溫暖,她只覺心口熱乎乎的,暗裏高興了好一陣,慢慢地又惆悵了起來。

他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他那一跳,萬一呢......

就像如今這樣,還不知道能不能走出這片蘆葦。

他可曾想過後果?

裴安倒沒想那麽多,見她跌入江中,肢體仿佛比腦子還快,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郎君對蕓娘好,蕓娘很感激,我知道郎君是個很好的夫君,這輩子我能嫁給郎君,真的很幸運,但若是下回再遇上這樣的事,郎君別再這般沖動了,兩個人都死了多不值當,郎君已帶我看過了這片山河,我死了就死了,也不會有多少遺憾,郎君不一樣,郎君還有很多事要做,有抱負,有夢,你要是有個什麽閃失,府中祖母又該如何活下去?”

她越說越心酸,越害怕,身體裏突然又生出了一道力量,渾身提起了一股勁兒,沒再靠著裴安,自己直起身來,腳步穩穩往前。

他們一定要走出去。

一定要活下來。

她說的都對,兩個人死不值得,他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且非做不可,他不能死,最理智的辦法,是他一人先出去,找到人後再來接她,但他做不到,“我們都會活下來。”

他重新走在前,撥開蘆葦開路。

越往前走,底下的水越渾濁,腳踩下去,帶出了一片稀泥,清晨的幾捧水喝下去後,早已被消耗掉,蕓娘喉嚨開始發幹,又餓又渴,裴安盡量找幹凈的地方,用手捧起水,沉澱後再遞到她面前,此處至少還有水,兩人能喝盡量都灌滿了肚子。

太陽開始西沉,到了傍晚,兩人腳下的泥土慢慢地開始幹裂,沒了半點水跡。

眼前依舊是蘆葦叢,黃土沙石,一片荒涼,比起之前蚊蟲亂飛的蘆葦叢要好很多。

兩人坐在幹土上,歇息了一陣。

跌進江河後,蕓娘本就在鬼門關走了一回,強撐著走到這會兒,體力已達到了極限,沒了半點力氣,一坐下來,便再也沒有勁兒起來。

兩個人一點吃的都沒,再往前,可能連水都沒,這樣下去,只有一個可能,兩個人都會死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