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裴安這一趟,本是奉旨送秦閣老下嶺南,如今秦閣老死了,自然也沒必要再前行。

當夜休頓好,翌日一早,一行人拉著秦閣老發脹的屍首,從渡口原路返回,趕在辰時之前進了臨安。

裴安並沒有著急進宮,先回了一趟國公府,洗漱沐浴完,換上一身幹凈的官服後,才入宮請罪。

皇上今日不在勤政殿,去了養心殿。

裴安得知移步到了養心殿,門前的公公進去通傳,裴安立在廊下候著,初陽正好落在他臉上,如同鑲了一道金邊兒似得,陽光又帥氣。

怎麽瞧,都像個幹幹凈凈的正派少年郎。

下了半月的雨,今日好不容易放晴,皇上心情不錯,早朝結束後,便留了幾位臣子到他的養心殿,一道嘗嘗新進的美酒。

翰林院蕭侯爺,兵部尚書範玄也在。

一堆人正聊得盡興,王恩進來湊到皇上耳邊稟報,“陛下,裴大人求見。”

皇上轉頭看著他,眉目一皺,“誰?朕沒聽清。”

王恩當下退後兩步,躬身再一次稟報道,“陛下,禦史台裴大人求見。”

這回屋內幾人都聽清了,一時臉色各異。

“他不是去送秦閣老了嗎,怎麽回來了?”皇上一臉錯愕問出了一眾人的疑問,呆了幾息才反應過來,趕緊同王恩道,“快,快宣!”

屋內的人都屏住一口氣,安靜地等著人。

轉瞬的功夫,裴安入內,不待皇上盤問先自行請罪,“臣有辱使命,昨夜橫渡東江之時,秦閣老不慎跌入江河,還請陛下降罪。”

此話一出,在座幾人均是一臉震驚,範玄當場站了起來,失態地質問他,“那如今人呢?”

皇上似乎也很著急,並沒去追究他是不是越禮了,目光只看向裴安,等著他回答。

片刻後,裴安道,“死了。”

幾道抽氣聲傳來,接著便是範玄一屁股攤在了位置上,滿臉悲慟。

皇上瞥了他一眼,面上也是一副沉痛,緩了好一陣,才問道,“好端端的,怎,怎麽就跌到江裏去了?”

裴安無一句辯解,以頭點地,“是臣失職,保護不周,請陛下治罪。”

話音剛落,邊上的範玄突然諷刺地笑了一聲,痛斥道,“裴大人好大的本事啊,這番趕盡殺絕,也不怕遭了天譴。”

這話明擺著是說他裴安故意為之。

裴安緩緩直起身,側目看向範玄,“卑職記得沒錯的話,範大人乃是秦閣老生平最得意的門生,既然心中如此敬重,怎麽在出城時,不見範大人前來相送?如今人死了,哭幾聲,胡亂扳咬幾句,便能表衷心了?還是範大人覺得這樣心裏會好受些,亦或是,範大人怕背後替你撐腰的人倒了,這往後的路更加艱難了?”

裴安的聲音不徐不疾,一招反擊,來得措不及防。

範玄愣愣地看著他,只覺血氣不斷倒流。

自古奸臣,沒有一個要臉的,如今他總算是見識到了。

裴安倒是平靜地回過頭,面朝著皇上,等著被治罪。

範玄哪裏還能淡定,跪下額頭重重地往地上一磕,含著血淚道,“陛下,臣對陛下的衷心日月可鑒,秦閣老一生德音孔昭,君子是則是效,晚年不保被人汙蔑不說,如今竟還屍骨無存......”

“屍首倒是撈起來了。”裴安沒忍住,轉頭打斷了他的話,“範大人待會兒可以去瞧瞧。”

範玄看著他張揚的臉色,氣血猛然翻湧。

“好了好了,都是替朕分憂的朝中重臣,你們要是起了內訌,朕這江山還要不要治理了。”皇上對這方面的調解,已經駕輕就熟,“秦閣老之死,朕也悲痛,人死不能復生,這都是朕命裏該遭的劫,朕旁的不盼,只盼在座的各位卿,安康平安,能替朕多分擔才是。”

有意無意的一句話,卻包含了太大的深意,誰也不敢吭聲了,齊齊地趴在了地上。

皇上也沒攔著。

沉默了一陣,才看向裴安,問責道,“這渡口的水能有多深,即便跌下去救起來不就得了?如此大意,確實是裴大人辦事不力,朕也不能不罰。”

裴安磕頭領罰。

皇上思忖了一陣,才斟酌出來,“傳旨下去,裴安失職,扣去一年俸祿,自行思過,另外......厚葬秦閣老。”

裴安統共進去了一刻,便退了出來,裏面的宴席繼續。

腳步這方下了台階,身後便傳來了動靜,裴安回頭,見範大人提前離了席,臉色蒼白如紙,目光向他瞪來時,恨不得千刀萬剮。

裴安毫不介意,揚唇沖他一笑,“範大人怎麽不繼續?”

比起剛才的激動,範玄已經平靜了很多,步伐踉蹌,只擡眼看向他,厭惡地道,“裴大人有本事,就一輩子做一條趨炎附勢的走狗,否則,自古奸臣賊子無一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