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丘濬進獻《本草》的時候文哥兒他們這些幹活的果然隱沒在前輩身後,就他這個頭,那是一根頭發絲都露不出來的。

文哥兒不在意這點小事,耐心地跟著大夥該拜的拜、該聽的聽非常盡職盡責地當個沒得感情的烘托氣氛工具人。

賞賜倒是真的有的雖然沒王華他們那麽多他拿到手也有足足十兩銀子和一匹布,估摸著還是看在他品秩不低而且幹活足夠賣力的份上才給他的。

那些幫忙抄書的苦力幹滿三年才五兩來著還沒給賜布匹!

文徵明他們拿的賞賜也不多不過他們也就參與了兩個多月,對拿到手的賞賜倒是挺滿足。重要的不是錢,重要的是這樁活兒可以寫進履歷!

大夥手頭都有錢了便都各自找樂子尋快活去。

文哥兒隔天就提著食材去丘家蹭飯,說是昨兒已經在家慶祝過第一次拿額外的獎金今天也要到老丘這邊再慶祝一下,順便偷學個老丘的拿手菜。

丘濬見他這般興高采烈,也沒拒絕,一老一小又是殺魚又是宰雞合力做好一頓飯後還吃得老香一點都沒有“君子遠庖廚”的不忍之心。

顯見都不怎麽君子!

文哥兒吃飽喝足正要找個好位置靠著鹹魚躺一會就聽丘濬突然說道:“我想上書乞致仕了。”

文哥兒一激靈不由坐直了追問道:“怎麽突然要致仕?”

“不是突然,是一直有。”丘濬道“《本草》修完了我也沒什麽念想了。我這眼疾你又不是不知道左眼近來看公文都有些費力辦事遠不如你大先生他們利索,何必非占著位置不走?”

文哥兒忙說道:“那您能不能別回瓊州去?就像王閣老那樣留在京師給我們出謀劃策!要不然瓊州那麽遠,我們有事怎麽找您呢!”

提到這事兒,丘濬猶豫著說:“這個的話,再說吧。”

文哥兒唉聲嘆氣地道:“您真要不在京師了,別人欺負我怎麽辦?”

丘濬沒好氣道:“好端端的,誰會欺負你?”

這小子兩個老師都在內閣,他自己也是三元及第的狀元郎,誰那麽想不開要欺負他?!

“人心這種事,很難講的。”文哥兒繼續嘆著氣說道,“您看我這個性格吧,特別容易得罪人!要是將來哪天我和我大先生他們鬧翻了,或者直接惹惱了陛下與太子殿下他們,您不得出來撈我一把!您可是堂堂四朝老臣,這點面子他們總是要給的對不對?”

丘濬:“…………”

這四朝老臣說得他老臉一紅。

他是景泰年間中的進士,英宗皇帝歸位後他在默默幹活,憲宗皇帝繼位後他也在默默幹活,還是熬到當今聖上登基後他才靠著獻上《大學衍義補》得了個不怎麽能管事的禮部尚書。

這所謂的四朝老臣水分可太大了。

除了文哥兒沒人好意思這麽嚷嚷!

丘濬道:“你自己想清楚什麽該幹、什麽不該幹,哪裏會鬧到那種地步?真鬧成那樣,我這點面子可就不夠用了。”

文哥兒聽他語氣松動,見好就收,沒再繼續遊說。

只是他回到家後還是有些犯愁,怕老丘真就這麽回瓊州去了。

他倒是不怕遠,有機會一定去看看,可老丘都已經七十好幾了,哪裏經得起這樣的奔波?

老丘真要回去了,他就算直接送回瓊州也只能送那麽一程,等他以後再騰出空來去瓊州後都不知得是什麽時候了。

像他大哥的嶽父去年在山東任上病故,他們也沒能見上最後一面,只能遙遙祭祀一二,明明前些年還在家裏頭見過來著。

文哥兒一點都不想只能從書信裏知道老丘的消息。

他正滿心郁悶地回到家,金生忽地來報說他一個去了任上的同年來信了,還給他捎來一包東西。

文哥兒微訝,展信一看,才知曉這同年被安排去安陽當個縣丞。

因著他本身是北直隸的人,安陽離得不算太遠,他便開開心心地走馬上任去了。

縣丞說是二把手,其實幹起來挺累人,不說跟知縣處不處得來,光是上上下下諸多雜事就能讓他們這些毫無經驗的同進士忙得焦頭爛額。

這位同年也是想得開的,每天樂呵呵地幹活,讓整理倉庫就整理倉庫,讓整理文書就整理文書,實在沒活幹就縣裏縣外到處溜達。

畢竟他不算縣裏的一把手,出行限制反而沒那麽多,只要不離開本縣便能自由來去。

也許正是因為他是這樣的心性,他在京師時便與文哥兒十分投緣,赴任時把文哥兒拉著他手殷殷囑托的事兒都記在心裏頭了。

這次他在外頭巡看時偶然見到批老農挖地挖出來的甲骨,記起早前文哥兒說過想找些年份老的,當即把它們包圓了派人送給文哥兒。

這廝還在信裏豪氣幹雲地跟文哥兒打包票:且先收著,不夠咱再找!